方寸山，菩提树下。

林杰周身萦绕的道韵，已然浓郁到化为实质的雾气，随着他每一次呼吸，缓缓流动。

竹林静谧，万籁无声。

【苟道圣人系统】的半透明光幕上，那根代表着千年苦功的进度条，稳稳地停在了99.99%的位置。

只差一丝，便是圆满。

只差一丝，便可挣脱三界束缚，超脱于时光长河之上，证道混元。

一道冰冷无情的机械音，准时在他脑海中响起。

【终极试炼任务已触发。】

【任务要求：维持“绝对隐匿”状态，直至西游大劫开启标志性事件“孙悟空被镇压五指山”彻底结束。】

【任务奖励：鸿蒙紫气一道，宿主将立地成圣，万劫不磨。】

林杰的心境古井无波。

千年等待，千年孤寂，为的就是这一刻。

然而，他面前那方法力凝聚的水镜，画面却毫无征兆地剧烈一晃。

场景从云淡风轻的方寸山，瞬间切换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场。

五指化作的巨山，从天而降，带着无可匹敌的佛威与天地大势，死死镇压着一道金色的身影。

是悟空。

昔日那身威风凛凛的黄金锁子甲，此刻已成了一堆破碎的废铁，嵌在他血肉模糊的身体里。

头上的紫金冠不知所踪，一头金色的毛发被血污凝成一缕一缕，狼狈不堪。

“咔嚓——”

骨骼被碾碎的声响，穿透了水镜，刺耳得让人心头发颤。

孙悟空被压在山下，渺小得如同一只蝼蚁。

他拼尽了最后一丝妖力，昂起那颗高傲了五百年的头颅，冲着无尽苍穹，发出了一声泣血的嘶吼。

那声音，不似求饶，更像是一种绝望的呼唤，它撕裂了空间，逆转了因果，跨越了万水千山，精准地轰入了林杰的灵魂最深处。

“师父！”

“师兄！”

“悟空……无能！”

“救我——！”

林杰那颗沉寂了千年的心，猛地一抽。

无数画面，如决堤的洪水，冲垮了他用千年光阴筑起的堤坝。

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刚从石头里蹦出来，对世间万物都充满好奇的小石猴，用毛茸茸的小爪子，小心翼翼地扯着自己的衣角，问东问西。

也仿佛看到了那个顽劣的猴头，在自己的蒲团前，龇牙咧嘴地握着毛笔，一撇一捺，笨拙地学写着自己的名字。

他还记得，那猴子偷吃了王母的蟠桃，闯下滔天大祸，却还像献宝一样，偷偷藏了两个最大的回来，塞到自己手里，咧着嘴傻笑。

记忆的最后一幕，定格在山门前。

自己亲手为他理了理略显杂乱的毛发，拂去他肩头的落叶。

“此去，万事小心。”

“师兄，放心吧！这天上地下，还没俺老孙怕过的地方！等俺老孙功成名就，就回来接你！”

水镜之中，孙悟空猛地咳出一大口金色的血液，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他眼中的不屈与桀骜，正在一点点熄灭。

那团烧了五百年的火焰，终究要被这无情的绝望所吞噬。

【警告！检测到目标‘孙悟空’生命本源正在快速流失！】

【西游大劫已正式开启！】

【请宿主做出最终选择！】

系统的提示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急促，带着一种催命般的压迫感。

【选项一：无视孙悟空，继续隐匿。倒计时结束，宿主将融合鸿蒙紫气，证道混元，永恒不灭！】

光幕之上，一个金色的选项闪烁着至高无上的诱惑。

【选项二：出手干预，拯救孙悟空。宿主千年道行将一朝清零，本源受损，大道无望。系统将与宿主永久解绑！】

另一个选项，则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每一个字都代表着万劫不复。

林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看过千年云卷云舒，早已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却燃起了两簇足以焚尽九天的怒火。

他的视线扫过光幕上那两个泾渭分明的选项。

嘴角，勾起了一抹浓浓的嘲讽。

选择？

他抬起手，没有去触碰任何一个选项。

取而代之的，是朝着虚空，朝着那冰冷的系统，也朝着这不公的天道，一字一句地宣告。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座方寸山的竹林，都在瞬间停止了摇曳。

“圣人？”

“永恒不灭？”

他轻笑了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萧索与决绝。

“我若为圣，却连我唯一的师弟都护不住……”

“那这圣人，不当也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并指如刀，对着面前的系统光幕，猛地一划！

“刺啦——”

一声仿佛布帛被撕裂的脆响，那闪烁着金色与血色光芒的系统面板，竟被他从中撕开，化作漫天光点，溃散于无形。

【警告！警告！宿主行为已超出逻辑判定！】

【系统协议被强行撕毁！解绑程序……启动！】

【千年道行开始清零……100%……80%……】

【宿主本源开始剥离……】

【再见……】

最后的两个字，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错愕？

林杰没有理会。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股修炼了整整一千年的磅礴法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疯狂地向外倾泻，眨眼间便流失得一干二净。

那种从云端跌落凡尘的空虚感，足以让任何一个修道者心神崩溃。

可林杰，却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仿佛卸下了一座压在心头千年的大山。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千年了。

他已经有整整一千年，没有像这样站起来过了。

曾经那个只想着喝茶、钓鱼、撸猴子的究极咸鱼，在这一刻，仿佛死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护短的师兄。

仅此而已。

他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再次落在了五指山。

水镜中，孙悟空的气息已经微弱到了极点，脑袋无力地垂下，似乎已经认命。

“悟空。”

林杰轻声唤了一句。

“师兄，来了。”

他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平平无奇，就好像一个凡人，在自家庭院里散步。

可就是这一步，他脚下的空间，却如同破碎的镜面一般，寸寸龟裂，露出了后面深邃无垠的混沌虚空。

一步，便跨越了十万八千里。

再出现时，人已至西牛贺洲，五指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