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初春,深川第一监狱外的公共电话亭排起了长队。
刚从劳改队释放的黄盈桂拿起电话,按通了一个许久未联系的号码。
响铃不到三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好,找哪位?”
初春的凉风灌入松垮的粗布衫,她清透的双眸透露出不容动摇的坚定:
“哥,是我,盈桂。我决定了,我要回香港,跟你去闯香港乐坛。”
对方惊愕了片刻,再三确认起来:
“你不是准备和陈佑安结婚了吗?而且,你放着好好的音乐老师不当,怎么突然想和我玩乐队?”
眸光掠过转瞬即逝的暗淡,黄盈桂自嘲一笑:
“这个婚,我不打算结了。”
察觉到她的情绪,黄明辉立即拍板定案:
“行,哥这就邮一笔钱来给你买船票,不出半月定能让你回家!”
交代完地址后,黄盈桂挂断电话,唇边扯开一抹苦笑。
早在一年前,所有人都知道,深川小学的音乐老师黄盈桂准备和烟草局的陈佑安结婚了。
距离婚宴还有一个月,陈佑安的远房表妹陈湘媛跑来深川投奔他。
本以为能有个小姑子作伴,黄盈桂乐呵呵地把人迎进家里。
却不料,当陈湘媛因勾引有妇之夫被举报流氓罪时,陈佑安亲手把黄盈桂送进了监狱,只留下一句话:
“湘媛她身子弱,盈桂你就去帮她顶罪吧,等你劳改完出来我们再结婚。”
劳改队里不少人见黄盈桂有文化却落得如此下场,纷纷嘲笑她蠢。
黄盈桂这才知道,陈湘媛不仅是陈佑安的远房表妹,更是他的初恋。
回忆如潮水般袭来,苦涩感在她心头不断翻涌。
回过神来,黄盈桂已经走到了那扇熟悉又陌生的生锈铁门前。
门上贴着红艳艳的福字,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敲门:
“佑安你在吗?开门,我是盈桂。”
无人应答,但门内不停传来欢声笑语。
突然间天空下起了暴雨,风吹雨斜把黄盈桂整个人淋成了落汤鸡。她不甘心地又拍响了铁门,还是没有一个人来开门。
雨水浸湿单薄的衣物,黄盈桂冷颤着抱紧了自己,试图保留仅剩的温暖。
整整等了个半小时,铁门才被打开。
陈母看着粗布衫滴着水的黄盈桂,满脸不悦:
“怎么搞成这样啊?进来吧,别搞得家里一地水。”
饭桌上的陈佑安正在给陈湘媛喂饭,看到全身湿透的黄盈桂,他眼底满是心疼:
“盈桂?你从劳改队回来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啊。”
用毛巾擦拭着冰冷的身躯,黄盈桂淡淡地说:“前几天我就托人告诉你了,只不过今天你没来。”
“是吗?”陈佑安有些心虚,清了清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烟草局工作太忙,老忘事。”
“先别说这么多了,你先来吃点东西吧。”
黄盈桂刚要坐下,沉默已久的陈湘媛皱了皱眉:“盈桂姐要不要先去用柚叶洗个澡啊?”
她顿了顿,“毕竟,从那种地方回来,多少带点晦气。”
闻言,陈佑安脸上顿时闪过一瞬的厌恶。他把黄盈桂从座位上拉起,往她怀里塞了一束柚子叶:
“还是湘媛细心,盈桂你还是先去洗个澡吧。”
被陈佑安推进浴室后,黄盈桂褪下湿透的衣衫。拧开水龙头,凉水倾泻而下,冷得她一激灵:
“佑安!怎么没有热水啊?”
半响,门外传来陈佑安稍显不耐烦的声音:
“热水供应时间早过了,盈桂你也别太娇气,用凉水将就一下吧。”
“可是……”
外面的人不再回应黄盈桂,她只好硬着头皮用凉水洗澡。
水声压不住外头陈佑安和陈湘媛暧昧的调笑声,感冒引起的头痛远远比不上心痛的半分。
鼻尖止不住泛酸,黄盈桂不禁红了眼眶。眼泪混着凉水在脸上流淌,一时分不出界限。
看来她出狱后,不仅是工作,连爱情都没有了。
洗完澡出来,黄盈桂发现桌上剩的饭菜都被倒进了垃圾桶。走进主卧一看,陈湘媛竟和陈佑安睡在一块。
路过的陈母见黄盈桂愣在原地,递给她一床薄被:
“湘媛她在别的地方睡不安稳,佑安就陪着睡一会而已。”
说着,陈母特意补充了一句,“盈桂你可千万别想多,你在客厅沙发凑合一阵子,过段时间你再和佑安睡一床。”
陈母的语气强硬,她只好点了点头,转身走去客厅。
刚才的所见刺痛了黄盈桂,心口如撕裂般发痛。
房间里原本挂着结婚照的地方,也变成了陈家母子和陈湘媛的合照。
他们的结婚照则是被随手扔在了墙角。
不受待见的事实如兜头一盆冷水,浇灭了她一年来对回陈家的期待。
黄盈桂躺在狭窄的沙发上,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模糊了视线。
为了追求所谓自由的爱情,她搭上了自己五年青春。
当初黄家举家去香港安家落户,她却一心想着嫁给陈佑安为妻,自己一人留在深川,寄居在陈家檐下。
但走错路走到现在,黄盈桂早已经醒悟了。
如今,无论是偏心的婆婆,还是变心的未婚夫,她统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