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分,清晨的薄雾白蒙蒙一片,宛如薄纱般笼罩着广袤无垠的关东大地。
 一条笔直的公路,像是一柄青色的利刃,将绿油油的田野拦腰斩断,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左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青色稻田,右边是一人多高的无边苞米地。
 就在苞米地的边缘,林长海的眼睛睁得如牛蛋一般,有些慌张地看着地上的男婴。
 男婴被青红相间的毯子包裹着,稚嫩的脸上被蚊虫叮了好几个包,十分可怜。
 在毯子的折叠部位,插着一张白色的卡片,上面手写着男婴的相关信息。
 男,2012年8月13日生,身体健康。
 除了这些,没有其他信息,更不知道男婴姓甚名谁。
 既然身体健康,而且还是个男婴,为什么父母要将其狠心遗弃呢?
 林长海眉头紧锁,死活想不明白。
 哇哇……
 这时,可能是被蚊虫叮咬的,男婴突然哭了起来。
 林长海急忙抱起了男婴,慢慢悠悠地哄晃着,并挑眉逗着男婴。
 男婴逐渐安静了下来,眼睛乌黑,睫毛如羽,目不转睛地看着林长海。
 少顷,他竟然“咯咯”地笑了。
 “哎呀,孩子啊,看来咱爷俩有缘啊。”林长海看着男婴,一声叹息。
 林长海抱着男婴回到了路边的车上,然后将其放在了副驾驶,准备送往附近派出所。
 男婴躺在副驾驶上,不哭也不闹了,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十分灵气。
 林长海做梦也没想到,去望奎出了一趟差,在返回绥海的路上,因为一泡尿,能在路边的苞米地捡个孩子。
 人生在世,是聚是散,全凭一个缘字,这一点不假。
 林长海更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在苞米地边上捡来的男婴,在未来的日子,将会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的歌声里……”
 这时,林长海的手机响起,来电人是“师妹”。
 “喂,师妹,我正要往回走呢。”林长海接起电话,面带微笑。
 “师哥,我爸被撞了,正在普济医院抢救呢!”电话中,师妹声音急促,带着哭腔。
 “啥?师父被撞了?”林长海脸色骤变,“师妹,你别急,我马上回去!”
 林长海挂断电话,急忙启动轿车,很快上了高速,火速朝绥海县疾驰而去。
 “老天爷,保佑我师父,一定要保佑他老人家……”
 林长海紧握方向盘,喃喃自语。
 正在医院抢救的是林长海的师父赵怀礼,来电话的师妹,便是赵怀礼的闺女赵梦舒。
 赵怀礼今年六十五岁,是绥海县“赵家戏班”班主,也是“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东北二人转传承人”,属于“转坛”里著名表演艺术家,更是北派二人转的宗师级别的人物。
 他有三个嫡传弟子,分别是大徒弟林长海、亲闺女赵梦舒,以及三徒弟胡保成。
 悟性最高,学的最好,也是赵怀礼最喜爱的,当属大徒弟林长海。
 林长海今年二十七岁,二十年前父母外出打工时意外身亡,家中亲属没有人愿意管他。童年的林长海四处流浪,以乞讨为生,八岁那年差一点冻死在路边,幸亏被下乡“唱屯场”的赵怀礼收留。
 因此,赵怀礼对林长海有救命、养育和授业三恩。
 如果这次赵怀礼抢救没成功,林长海没有送师父最后一程,那将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经过一个多小时车程,林长海终于进入了绥海县城。
 “喂,师妹,我已经进城了,大概十分钟就能到普济医院。”
 这时,林长海的电话又响起来了,来电人仍旧是赵梦舒。
 电话中,赵梦舒催促道,“快点儿吧,医生说我爸被抢救过来的希望不大了。”
 林长海顿时心头一紧,挂断电话直奔普济医院。
 普济医院,是绥海县经卫生行政主管部门批准成立的一家民营综合医疗机构,在心脑血管治疗方面,相对来说比较出色。
 “哇……哇……”
 林长海猛然想起来,副驾驶上还躺着一个刚出生的男婴!
 由于去医院探望师父心切,这一路上竟然将身旁的男婴忘了。
 说来也怪,男婴自从放在了副驾驶上,很快就安稳地睡着了,直到醒来发出哭声。
 林长海看着哭泣的男婴,心想这应该是饿了,得送到就近的派出所将其安顿好。
 一面是恩大于天的师父,一面是幼小脆弱的生命,这让林长海十分纠结。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林长海最终决定先将男婴送去派出所,再去普济医院探望师父。
 林长海将车停在了红旗派出所外,抱着男婴便冲进了大厅,“警察同志!警察同志!”
 “这儿呢,这儿呢。”
 这时,一个瘦民警透过值班室的小窗口,朝大厅中的林长海招了招手。
 透过小窗口,可以看见值班室内,有两个民警,一胖一瘦。
 “警察同志,我捡了一个孩子!”
 林长海疾步进入值班室,将男婴放在了桌子上,转身就要走。
 “回来回来。”值班室内的胖民警招呼着,旋即微微不悦,“干啥呢?跑这儿买菜来啦?”
 林长海转回身来,一脸急色,“警察同志,这孩子是我捡的,交给你们,我就放心了。我还有急事儿,得赶紧走,要不然就来不及了。”
 “你这个人啊,急什么呀?既然孩子是捡来的,你总得让我们知道来龙去脉吧,坐下坐下。”胖民警来到电脑前,准备给林长海做笔录。
 林长海虽然焦急,但是民警走正常程序,他也无可奈何,只好老实地坐在了民警面前。
 瘦民警猜测男婴可能是饿了,便叫来一个女民警,让女民警先哄着男婴,他出去买奶粉和奶瓶。
 当瘦民警回来的时候,胖民警已经对林长海做了五分钟的笔录。
 “在苞米地发现孩子的时候,只有你自己吗?”胖警察问。
 “对,就我自己。”林长海点点,旋即询问,“可以了吗?”
 “除了那张写有性别和出生日期的卡片,再没有其他东西了吗?”
 林长海侧头看了看女民警怀里哭闹不停的男婴,朝胖民警点点头,“是的。”
 “以上所说是否属实?”
 “属实属实,啥都属实!”
 林长海坐立不安地看着手机上的十几个未接电话。
 最后,林长海留下了联系方式,这才得以离开派出所。
 出了门第一件事便给赵梦舒回拨电话,但是赵梦舒始终拒接林长海的电话。
 林长海一声叹息,他觉得肯定是师妹生气了。
 五分钟后,林长海驱车来到普济医院,从导诊台打听到了师父赵怀礼所在的病房。
 病房内,胡保成、赵梦舒和赵猛在陪护,师父赵怀礼则躺在病床上,暂时还没有苏醒。
 赵猛是赵梦舒的弟弟,生的尖嘴猴腮,瘦的跟柴火棒子成精似的。因为是儿子,从小就被赵怀礼宠着,所以养成了一身好逸恶劳的臭毛病。对于父亲那一身的二人转基因,压根儿就一丁点没遗传下来。
 “师弟,师妹,不好意思,来晚了,师父咋样了?”林长海疾步来到病床前,面带愧疚。
 胡保成和赵梦舒阴着脸,并没有回应,也不看林长海,明显对这个大师哥的迟到十分不满。
 突然,赵猛挡在了林长海的面前。
 林长海愣了一下,“猛子……不好意思。”
 赵猛横了眼林长海,指了指门口,声音冰冷。
 “林长海,你给我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