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县府办第一笔杆
办公室里，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虞晚秋捏着报告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泛白。
“这份报告……”虞晚秋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是你写的？”
“是，虞县长。”王湛的回答简洁有力，没有丝毫迟疑。
虞晚秋重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报告上。
那厚厚一叠报告，绝非一夜之功能敷衍出来的东西。
她飞快地翻动着纸页，似乎想从字里行间找出任何可能的破绽。
良久后，虞晚秋终于再次抬起头，这一次，目光在王湛脸上停留了更久。
那份深处翻涌的惊涛似乎平息了一些，沉淀为一种更加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凝重。
“通宵赶稿，精神可嘉。”虞晚秋看着他，语气依旧是工作式的点评。
但下一句话却让王湛微微一顿，“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把自己熬垮了，工作谁来做？”
她顿了顿，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现在，立刻出去。找个地方吃早饭，然后把自己收拾清爽了。半个……不，一小时内，准时回来。”
王湛心中了然，这位冰山县长，终究还是被那份报告撼动了。
“是，县长。”王湛沉稳应道，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出了县长办公室。
办公室里只剩下虞晚秋一人。
她身体依旧笔直地坐着，目光却再次落回摊开在桌面上的那份报告。
这份报告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良久，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张涛的号码。
“张主任，通知分管工业的李副县长、分管招商的孙副县长、发改委马主任、经贸局刘局长……一个小时后，一号会议室，召开紧急经济工作碰头会！任何人不得缺席！”
挂了电话后，虞晚秋霍然起身，抓起那份报告，快步走向门口。
拉开门的瞬间，外间办公室的景象映入眼帘。
王湛的位置空着，人已离开。
看到虞晚秋手中紧紧攥着那份厚厚的报告，以及她脸上的凝重与的急迫。
而靠窗的陈默，镜片后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丝不安瞬间笼罩了他的眼底。
虞县长手里拿着的报告，是昨天王湛写的那玩意？
那个信访办出来的土包子，一夜之间能写出什么像样的东西？
趁着王湛不在，陈默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装作不经意地踱步到王湛的办公桌前。
那份报告的打印稿副本正静静地躺在桌面上，他心跳微微加速地伸出手……
“陈科长，干嘛呢？”
张涛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身后响起，吓得陈默手指一颤。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慌。
但多年在机关浸淫的城府，让他立刻强行稳住。
扯出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哦，张主任啊。没什么，这不看王秘书的位子空着嘛，才上一天班就旷工了？年轻人也不能这么没规矩吧。”
他语气轻松，带着点前辈的调侃意味。
张涛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在陈默脸上扫过，仿佛能穿透那层虚伪的笑容。
他不动声色，语气平淡地戳破了陈默的谎言，“旷什么工？王秘书昨晚压根儿没回去，通宵赶虞县长交代的材料，刚才才出去吃口早饭梳洗一下。”
他说着话锋一转，“行了，别在这儿瞎琢磨了。虞县长刚通知的紧急经济工作会，别耽误了。”
陈默只得讪讪应道，“好的主任，我马上去准备。”
他回到自己座位，心里像塞了团乱麻，烦躁地整理起会议材料。
不多时，王湛已吃完早饭、梳洗完毕，回到了办公室。
刚坐下不久，张涛便再次出现，“王秘书，陈科长，都跟我去一号会议室，会议马上开始。”
一号会议室内气氛严肃。
分管工业、招商的副县长，发改委、经贸局等要害部门的一把手均已到齐。
虞晚秋端坐主位，那份王湛的报告就摊开在她手边，格外醒目。
会议开始，虞晚秋没有过多寒暄，直入主题，“今天临时召集大家，是因为我们阳河县的经济结构到了必须痛下决心、加快转型的关键时刻！东沟化工厂事件是警钟，更是契机！再抱着老旧的、高污染、低附加值的产业模式不放，阳河没有出路！”
她拿起手边的报告，目光扫过全场，最后在王湛身上停顿了一瞬。
“这份由王湛同志连夜赶出来的《阳河县上半年经济运行分析及转型路径建议》，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我们当前几大支柱产业潜藏的危机！
纺织业的原料成本与出口壁垒、矿产粗加工的过度依赖、新兴产业扶持政策的滞后！更难得的是，报告提出了几条极具前瞻性和操作性的转型方向。
比如依托现有资源基础，提前布局精密电子元器件的上游材料配套，抢占未来环保标准升级后的供应链高地。利用区位优势，发展特色农副产品深加工。以及盘活闲置资产，打造高标准产业园承接产业转移……”
虞晚秋条理分明地转述着报告的核心观点，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她每说一点，在座几位实权领导的脸色就认真一分，频频点头。
“李县长，孙县长！”虞晚秋看向分管工业和招商的两位副县长，“报告里关于你们分管领域的问题分析和建议，会后你们要仔细研读，结合实际情况拿出细化方案！”
“是，县长！”两人连忙应声。
发改委的马主任，边听边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忍不住插话道，“虞县长，这份报告……写得确实好！数据详实，分析透彻，尤其是对未来趋势的把握和机遇点的挖掘，眼光很毒辣啊！王秘书这是深藏不露啊！”
他看向王湛的目光充满了欣赏。
随即，他又笑着转向陈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陈科长，你可是咱们县府办第一笔杆子，这下子来了个对手了！这报告的水平，不一般呐！”
经贸局的刘局长也笑着附和，“是啊，虞县长，您这真是捡到宝了！洪书记看人的眼光，不服不行！王秘书这报告，给我们经贸局下一步工作指明了方向，解了我们不少困惑！”
其他几位领导也纷纷点头称是。
会议室里一时充满了对王湛报告的肯定，和对虞晚秋慧眼识人的赞叹。
唯有陈默脸色铁青，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看着被众星捧月般提及的王湛，看着他平静接受赞誉的侧脸。
一股混杂着嫉妒、愤恨和巨大挫败感的毒火，在他心底疯狂燃烧。
虞晚秋听着众人的议论，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众人的赞誉。
随即敲了敲桌面，将议题拉回正轨，“好了，王秘书的报告只是一个起点和引子。接下来，我们要深入讨论的是，如何将这些思路落地为具体行动方案……”
会议继续进行，但陈默的心，早已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他知道，王湛这第一脚，已经在这阳河县府最核心的权力场里，稳稳地扎下了根。
而他陈默，似乎正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映照得愈发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