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周元礼眼神愤愤,“我自是不肯,可偏偏,在他这番手腕之下,其余人也不愿意为我周家说话,此事竟直接就这般定了下来!
他借着商会之势来压我,其余人不仅不帮,还生怕惹火烧身,为防有变,竟助纣为虐,联手施压。
短短一日,我们的生意已经被他们断了一大半了,更有许多原本合作的上门毁约逼债。”
“可恨这鲁博昌,竟如此阴险,如此以来,他不仅能搞出一副商会同仁共襄盛举的场面,还可以趁机报复我周家,用我周家的基业去达成他向卫王献宝的意图。”
砰!
那是周元礼拳头砸在桌面上的声音。
周陆氏闻言,也沉默了下来,同时彻底明白了丈夫的忧愁。
她知道,那位鲁会长为何会如此明目张胆地针对他们周家。
因为,周家的靠山,去年就没了。
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着急地希望周坚能够有所出息,好保住并发扬这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
胆战心惊地守了一年多,偏偏就在周坚终于眼看着要有出息了的当口,家业就要没了。
她想了想,起身走出了房间,很快捧着一个盒子回来。
“夫妻一体,有难同当,这是我的嫁妆,夫君先拿去应急。”
“夫人!”周元礼当即起身就要拒绝。
周陆氏却将盒子坚定地放在他手中,“共克时艰,咱们一起努力地撑下去,不论未来是清贫还是怎样,妾身都与夫君一起。”
周元礼看了一眼自家妻子,又看着手中的木盒,双目渐渐泛红。
......
中京城。
宫里这半个月,暗流涌动。
因为,册立十五年,稳坐储君之位的天德帝嫡长子,年仅二十七岁的太子皇甫政,半月前,薨了。
葬礼之后,拖着病体的天德帝以吴王谋逆已近一年,如今朝中多事,江南为赋税重地为由,将不受宠的卫王皇甫靖派去巡抚江南。
从御书房离开,卫王皇甫靖在内侍的带领下,来到了后宫,长宁宫。
“雀郎,快来,尝尝母妃刚做的糕点。”
气度清雅的宁妃,见到儿子克制地微笑着,招呼起来。
卫王上前坐下,拿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眉头登时一挑,“母妃这柳色新做得味道是越来越好了。”
“嘴越来越甜了。”
宁妃笑着白了他一眼,挥退了侍女,轻声道:“此行准备得如何了?”
卫王也收敛了表情,严肃道:“母妃放心,孩儿已经准备妥当。”
宁妃侧首看着他,“当真?”
卫王连忙道:“不敢欺瞒母妃,孩儿已准备数日,方才也已经拜别了父皇。”
“我的意思是,你当真知道要准备什么?或者你当真知道此行意味着什么?”
宁妃平静的话,让卫王面色登时微变。
长宁宫中,卫王恭敬而认真地道:“请母亲赐教。”
宁妃轻声道:“此番你父皇为何派你去江南?”
“吴王叛乱已有一年,太子南巡染病而亡,朝野动荡,父皇欲安抚江南重地,故而派儿臣前去。”
“那为何不派母族为江南大族,与江南士绅平日便多有亲近的楚王前去?”
卫王语气一滞,含糊道:“父皇或许有别的考量吧。”
“朝堂也好,市井也罢,被安排一个任务,你首先要明白,这个任务因何而起,为何是你,又需要你做到些什么。”
宁妃看着卫王,“近年江南倭寇肆虐,一年多以前,大股倭寇在镇海卫登陆,破城数座,屠戮劫掠百姓数万,酿成滔天惨祸。
陛下震怒,派朱完都督东南五省军事,朱完到后,大力整顿,接着便有了吴王叛乱。
吴王叛乱之后半年,太子代天巡视四方,最后一站便是江南,自江南从运河回京,忽染沉疴,只三月便撒手人寰,这才有了你此番南巡。”
宁妃没有说什么判断,只是将一些过去发生的事实摆出来,便让卫王心头猛地一跳。
“如果我没猜错,楚王应该找过你。”
“母亲说得是,昨夜楚王兄的确找过儿臣。他向儿臣介绍了一番江南情况,并且向儿臣推荐了几位可能用得上的人。”
宁妃没有评价,而是问道:“你怎么看?”
卫王低头沉默片刻,而后轻轻吐出八个字,“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听见这八个杀气腾腾的字,宁妃脸上有了几分满意的笑容,“看来你是明白的。那你如何决断?”
卫王看着母亲,似乎有些惊讶母亲居然会问得如此直白。
宁妃却仿如提醒般开口道:“如今的你,已是不得不选了。”
卫王在思索许久之后,缓缓道:“我还没想好。”
听见这似乎有些优柔寡断的言语,宁妃的眼中不仅没有生气,反倒生出几分欣慰。
这好大儿开始深思熟虑了,有了一些上位者的气质。
“好,在你想好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宁妃怜惜地看着自己这个不受宠的儿子,“去了江南,有三个人,你去见见他们,再做决定也不迟。”
“第一个,是前兵部左侍郎陆十安,此人熟知江南局势,若能得他指点,你对江南那盘根错节的官商势力,便能理出一个头绪来;”
“第二个,是江南大儒程硕,此人乃江南士林之中的泰斗。江南素重文华,若有他帮你,或能吸纳一些德才兼备的士人为你所用。”
“第三个,是一位隐士狂生,名叫沈千钟,此人号称有经天纬地之才,留侯诸葛之智,但性情孤僻难以接近,你可以尝试一番。”
“母妃的家族并非那等豪族,也就能帮你到这个份儿上了,甚至这三人也需要你自己去争取,莫要怪我。”
卫王连忙避席起身,“母亲何出此言,有此方略,孩儿已是感激不尽。”
宁妃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好了,与你说这些,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就算办砸了,你也还是皇子。安心去,安全回,母妃在京中等你。”
卫王面露感动地点了点头,走出长宁宫,他神色便悄然凝重了起来。
母妃为他做这么多的准备,可见自己此行的困难程度。
但眼下的势力实在太小,手底下能用的人更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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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周家。
齐政从周坚的院子中,从崭新而柔软的被窝里,缓缓醒来,开门走了出去。
几乎同时,周坚也打开了房门,脸上的黑眼圈竟比昨日还更浓了些,显然为了今日的拜师激动了大半宿。
两人相视一笑。
“政哥儿,早啊!”
“公子,早啊!”
拜师的过程没有什么值得细说的。
背着一脑门子官司的周家夫妇放下所有的愁绪,开心地联袂而去。
程夫子经过一天的心情整理,也没有了任何抗拒。
双方在友好的氛围中,完成了仪式。
等简短的仪式忙完,周家夫妇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周坚便随着程夫子进了课堂,挑了个空位坐下,正式开始了程家私塾的求学生涯。
然后,他就发现,这程夫子讲的他怎么都听不懂呢?
程夫子也在悄然关注着周坚的情况,认真辨别了一下,确认这小子眼神里清澈的愚蠢不像是装的。
但若是这样,他是怎么在昨日那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背下那篇陈情表的呢?
真就是那个书童的功劳?
这份好奇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刺,越来越让程夫子有种坐立不安的难受。
好不容易讲完了今日的课程,吩咐众人温书,他单独将周坚叫到了不远处的另一间房中。
“你虽入我门下,但课业上,落后了同窗许多。很快就将是三大书院招生文会了,届时会有书院师长到场观摩,或许便能在书院招生之中占据先机,甚至直接录取,你这些日子,需要加倍努力才是。”
听着程夫子的话,周坚连忙点头,“弟子省得,请夫子放心。”
“方才所讲的文章,你可懂了?”
周坚想了想,硬着头皮道:“略懂。”
程夫子也不揭穿,点头道:“那好,你且在此间好生诵读一番,今日放课之前,我会好好考较于你。”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不只是背诵!”
周坚心头一咯噔,只好应下。
等程夫子一走,他连忙跑到一旁的书童休息处,将正跟其余书童聊得火热的齐政叫了过来。
扯着齐政进了房间,周坚就像是偷情的奸夫一样,左右张望一下,心虚地关上房门。
瞧见他那跟偷情一样的动作,齐政哑然失笑,“公子,我是你书童,用不着这样。”
周坚闻言也是一怔,对啊,我特么怕啥呢!
身体动作松弛下来,但他的面色依旧焦急,将小册子递给齐政,“政哥儿,你快给我讲讲这篇文章,稍后夫子就要考较!急急急!”
在这间房另一头的房间里,程夫子站在墙边,听见这话,眉头一挑。
还真跟这个小书童有关系?
这些名家大作,他一个小书童真的能懂?
齐政接过周坚递来的小册子,“别急,我看看。嘶!报任安书?你们私塾的学问都这么高吗?”
周坚忐忑地看着他,“政哥,你会不?”
齐政笑了笑,“火星子掉胯间。”
“啥意思?”
“裆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