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跟着曾夏天在组织部那略显昏暗的走廊里七拐八绕,我的心也跟着愈发忐忑,每一步都似踩在棉花上,虚浮得很。走廊里的灯光白晃晃的,有些刺眼,我深吸一口气,瞥见不远处的厕所标识,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那边迈去。
“领导,我方便先去趟厕所吗?”
“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推开门,厕所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洁剂味道,还算整洁。我走到洗手台前,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有些凌乱,想必是这一路奔波所致,眼神中透着疲惫与迷茫,还有一丝倔强。我打开水龙头,水流 “哗哗” 地涌出,我掬起一捧水,狠狠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我瞬间清醒了几分。
我仔细整理着仪容仪表,手指轻轻梳理着头发,把衣领再次整了整,又用纸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中逐渐恢复精气神的面容,暗暗给自己鼓劲:“不管前面有多少艰难险阻,这才只是开场,绝不能就这么垮了。”
整理完毕,我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墙边,微微仰头,开始畅想未来。我仿佛看到自己深入百联镇的田间地头,和乡亲们一起谋划发展特色农业,让那一亩亩贫瘠的土地焕发生机,结出累累硕果;看到破旧的学校在自己的努力下焕然一新,孩子们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脸上洋溢着求知的渴望;看到蜿蜒的山路变成平坦的大道,货车、小汽车川流不息,将百联镇的特产运往全国各地…… 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满是憧憬之光。
然而,就在这时,一段段如噩梦般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重生前,我创业失败,欠下巨额债务,被催债人逼得走投无路。那些凶神恶煞的面孔,粗俗不堪的谩骂,一次次在脑海中闪现。他们整日守在我家门口,让我有家不能回,亲戚朋友也都对我避之不及。我四处找工作,却屡屡碰壁,只因那些催债人四处散播我的 “劣迹”,让我声名狼藉。
最终,那个寒风刺骨的冬夜,我蜷缩在城市的某个角落,望着漆黑的夜空,万念俱灰。催债人的威胁声还在耳边回响:“不还钱,你就别想有活路!” 那一刻,绝望彻底吞噬了我,我选择了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想到这儿,我不禁捏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心中燃起熊熊怒火:“这一世,我绝不再重蹈覆辙!我定要在这柳县闯出一片天,让那些曾经轻视、伤害我的人都看看,我梁鸿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
平复了一下情绪,我挺直脊背,大步走出厕所,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
接着继续跟随曾夏天,在一扇厚重的门前停下,曾夏天轻轻叩门,随后推开门,低声对我说:“进去吧,霍部长在等你。”
我整了整衣领,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迈进屋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办公桌后的霍部长。霍部长身形微微发福,肚腩微微隆起,将那件藏蓝色的衬衫撑出一道圆润的弧度,他光头锃亮,大约 50 出头的模样,戴着副精致的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仿佛能看穿一切,又似隐藏着诸多秘密。他的眉毛稀疏,却透着几分威严,嘴角习惯性地微微下垂,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我微微鞠躬,礼貌且恭敬地说道:“霍部长,您好,我是梁鸿,来向您报到。” 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目光却也没闲着,快速打量着他。
霍部长微微抬手,手指短粗,一枚宽厚的金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来了啊,先坐会儿。” 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砂纸上磨砺过一般,带着久经官场的沉稳与内敛,又隐隐透着一丝疲惫。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这看似随意的一坐,实则是领导不动声色的暗中观察。我赶紧挺直腰杆,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腰背绷得紧紧的,像根拉满的弓弦,可又不能显得太过僵硬,脸上还得维持着那丝礼貌的微笑。同时,我也在偷偷观察着霍部长,试图从他的细微动作、表情变化里捕捉点什么信息,心里默默琢磨着他对我的到来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霍部长看似在翻看着文件,可眼角的余光也时不时扫向我,心里暗自思忖:这小伙子看着有礼有节,是个懂规矩的,可惜了,被上面直接安排去了百联镇。上头市里的老领导虽说给过暗示,可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也实在是摸不清。
过了片刻,霍部长放下手中文件,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我,缓缓开口:“梁鸿啊,咱们柳县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耳闻,经济发展滞后,贫困帽子戴了好些年了。组织上把你安排到这儿,就是希望你能发挥自己的,为改变这现状出份力。你有信心吗?”
我连忙点头,眼神中透着坚定,毫不犹豫地回答:“霍部长,您放心,我一定努力,绝不辜负组织的信任。” 这话既是说给霍部长听,也是给自己打气,我深知前路艰难,可心底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让我不愿在这时候露怯。
霍部长见状,暗自点了点头,心想着:这小子,要是往后有机会,倒真是值得培养培养。随后,他拿起桌上电话,拨通一个号码,简单说了几句后,挂了电话对我说:“顾书记这会儿有空,我带你过去见他。”
跟着霍部长出门,往楼上走去。刚走到二楼拐角处,就碰到了历县长和郑副县长。历县长身形高大消瘦,如同一根竹竿般,他的脸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眼眶深陷,眼神中透着精明与算计。他穿着一身有些陈旧的西装,衣角微微卷起,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头上,给人一种邋遢又忙碌的感觉。见到霍部长带着我,他明显一怔,脚步都顿了一下,脸上立马堆起笑容,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点牵强,嘴角扯动的幅度很大,却不达眼底,声音尖锐刺耳地说道:“霍部长,这是要去哪儿啊?我还有点事儿,先忙去了,回头再聊。” 说着就匆匆离开了。
郑副县长没走,他中等身材,微微发福,肚子像个小山丘一样凸起来,一张圆脸总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眼睛小小的,眯成一条缝,透着几分世故。他的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向脑后整齐地梳着,身上穿着一件熨帖的衬衫,打着一条深色领带,皮鞋擦得锃亮。目光在我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探究,开口问道:“霍部长,这小伙子看着眼生,是新来的?”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语速不快,却字字透着一种试探。
霍部长微微侧身,向他介绍道:“这是梁鸿,刚分配到咱们柳县,这不,正带他去见顾书记。”
我站在一旁,微微低头,却敏锐地察觉到历县长和郑副县长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友善,心里不禁 “咯噔” 一下,满心疑惑:我这刚来,也没招惹过他们啊,这敌意从何而来?还没等我想明白,就见霍部长对我的态度在这之后越发亲热了,又是嘘寒问暖,又是拍拍我的肩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我更是一头雾水,心底的不安却愈发浓重。
进了顾书记办公室,屋内光线明亮,布置简洁却透着威严。顾书记从办公桌后站起身,他身材魁梧,肩宽背厚,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他的脸庞方正,浓眉大眼,眼神犀利如鹰,仿佛能洞察一切细微之处。头发剪得很短,根根直立,更添几分硬朗之气。顾书记的声音洪亮有力,如同洪钟般响彻办公室,他开口说道:“小梁啊,一看你就是个有精气神的年轻人,咱们贫困县,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霍部长在一旁把在楼梯口遇到两位县长的事儿简单提了提,顾书记微微皱眉,眉心间形成一道深深的沟壑,他摆了摆手说:“小梁的工作安排,是上面直接给定的,咱们就按要求来。霍部长,你安排个人送小梁去百联镇报到吧。”
我向顾书记和霍部长再次致谢后,便退了出去。门在身后轻轻关上,可我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层迷雾笼罩,这一道道莫名其妙的安排,就像一道道紧箍咒,勒得我喘不过气。
而在屋内,霍好忍不住向顾山河抱怨起来:“顾书记,您看看这事儿办的,明摆着是在整人啊。把这么个好苗子往百联镇那穷地方塞,还啥都不明不白的。”
顾山河一脸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苦笑着说:“我之前找老领导反映过了,可没办法,这是省里有人打招呼,还带着‘硬指标’下来的,老领导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咱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护着这孩子,别让他被折腾得太惨。”
霍好微微点头,咬咬牙说:“行,我日前途。我知道了,我安排个熟悉百联镇环境的人带他过去,尽量让他少走点弯路。”
另一边,在历国军办公室,郑历东刚进门,就迫不及待地问:“历县长,听说新来个叫梁鸿的,啥情况啊?”
历国军靠在椅背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冷哼一声:“哼,这小子,不知道得罪谁了,被省里打招呼,直接给安排到咱们贫困县的贫困镇,往后有他好受的。”
郑历东面露惋惜之色,摇摇头说:“唉,燕京大学的高材生,可惜了。”
历国军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打趣道:“老郑啊,这事儿你可得上点心,百联镇的顾胜利那儿,你去打个打电话,得‘照顾’好这小子,别让他在那儿过得太滋润,万一做出点成绩,被调回县里重用,可就麻烦了。”
郑历东心领神会,连忙点头应道:“放心吧,历县长,我知道怎么做,一定让他在那儿‘安分守己’。”
而此时的我,对这背后一系列的暗箱操作毫不知情,怀揣着对未来的迷茫与一丝倔强,即将踏入为我精心准备好的 “陷阱”。每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可我告诉自己,既然重生一回,哪怕前路荆棘满布,我也要闯出个名堂,绝不能任由命运摆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