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池肉林
之后几天,徐恩日日都回府极早。
“最近值上不忙么?”
他递给我从南街买的酥酪,
“没什么事比得上夫人重要。”
打一巴掌,再给些甜枣。
我笑了笑,同往常一般和他谈起上朝的事。
徐恩微微蹙了一下眉,错开了话题:
“没什么要紧的,夫人只消在家好生休养,身子最要紧。”
我不动声色,
“也是,夫君已是三品大元,早可独当一面,是昭昭逾矩了。”
听闻我这样说,徐恩瞧着开怀了些,频频称是。
“夫人只需在家做个小女子,徐某自会在外打拼,让夫人过上好日子。”
我却在心中冷笑。
徐恩家中贫寒,往上三代都是白身,从前初入朝堂,他每日下值都要缠着我将朝堂上的事情拆开揉碎了给他讲,生怕自己出什么错。
而长公主宁昭,外祖家累世功勋,生母是故去的孝懿皇后,幼年时还曾被父皇抱着上过朝,是天下最懂得朝堂之事的女子。
需要我时一口一个“公主”,如今不需要了,我就是“小女子”。
要我做他的青云梯,又不愿我做比肩鸟。
许是瞧我一直都没再发作,徐恩终于放下心来,相信我是信了他的说辞,不会再追究他私自将林月言接入京中的事。
毕竟过去这些年,我一向“贤惠懂事”。
松懈下来,骚动的心就痒痒。
这天下值,下人回禀,徐恩又往庄子上去了。
我携暗卫闻声尾随,在林月言屋檐上,瞧到了一个我没见过的徐恩——
酒池肉林,觥筹交错。
琵琶声声,舞女们甩着长袖,徐恩坐在上首,怀里抱着如一只白玉小狐狸般的林月言,后者眼睛上系着一条水红色的绸缎,暧昧横生。
下首几个,有他的昔日同窗,也有他去岁收的门生,个个面露谄媚,极尽溜须讨好。
“徐大人少年才俊,年岁轻轻便已官居三品,将来可是前途无量啊!”
来人说着便递上一盘粉玉雕刻的茶具,晶莹剔透,一看便价值不菲。
“那是自然!想当年徐大人一举查处江南贪腐一案,那可是雷霆手段,令人拍案叫绝!”
江南一案,是徐恩在朝堂上立下威望最重要的案子。
不仅让他在百官中树立了威信,赢得了父皇的赞赏,更因江南一案中牵扯到了诸多学子,而受到了书生秀才的追捧。
文人善墨。
这些年歌颂徐恩的文章如流水,偏偏他又是个没有背景的纯臣,一时风头无两。
可笑,那案子!
——本是我送他的生辰礼。
徐恩虽是状元出身,却不谙为官之道,对官场错横复杂寻不着头脑,官员不敬他,世家也不过把他当做我的附庸。
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连熬数个大夜,动了外公的人脉,才翻出了这桩案子,让徐恩一举得名。
如今,竟成了他吹嘘的谈资。
更有,查贪之人,如今却神情自若地收起了昂贵的“孝敬”,何其荒谬!
我指甲不自觉掐进了手心。
院中仍在继续,奏乐声声中,有人似是喝高了:
“徐大人一贯好福气,当年状元郎尚长公主,那可是我朝的宁昭长公主!就是可惜是个不能生的……”
“赵大人,慎言。”徐恩淡淡地散了一句,神色未有不悦。
“长公主?”林月言在徐恩怀里动了动,凑到了他眼前,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不知阿月和长公主相比,孰美?”
徐恩笑了,手上摩挲着那遮眼的绸带:
“阿月甚美。”
堂上堂下笑作一团。
“阿月不比公主清高,愿给哥哥生儿育女,哥哥想要几个?两儿两女,好不好?”
下首一阵哄笑,纷纷称徐恩好福气。
徐恩没接话,只说:
“用不着你。”
“有些日子没去瞧安姑娘了,阿月,你寻着日子替我去看看。”
林月言神情一滞,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好。
屋顶上,我心中气血翻涌。
我很感激那庄子上的账房提前发现了林月言,好叫我这些日子有个心理准备。
否则若是乍一见到徐恩与林月言卿卿我我,又听着这些令人作呕的话,我恐怕抑制不住,会当场拔剑杀下去!
暗卫在身后询问:“公主,可要制止……?”
我冷笑了声:
“不必。”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
我既能给他,便能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