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面间谍
我答应了徐恩,晌午后就进宫面圣。
去是去了。
父皇比前些年老了一些,招呼我过去坐。
他问我对唐九的诗文怎么看。
从前我小的时候,父皇宠爱,发生一些政事,总喜欢考考我。
可是后来嫁了人,我们父女就很少聊这些了。
父皇喜我年少时聪颖敏捷,却又不喜我身为女子干预政事。
他希望我明媚聪慧,却又不希望我过于聪慧。
我乖觉地退回了一个女子该在的位置,从骄纵夺目的长公主,变成了徐大人的妻子。
我笑着随口道:
“夫君门下万千,唐九也不算什么文采斐然的,也不知怎地传唱开,兴许是他运气好。”
“哦?”父皇抬首,“这唐九,就没什么不同的?他如何入了徐恩的眼?”
我摆了摆手。
“那唐九当真很一般,当初六弟送他来拜徐恩为师时,连上阳赋都背不明白呢,实在不算是个天资好的。”
“您瞧他这作得诗文,辞藻虽然华丽,却过于追求文采,一点都不如徐恩踏实,污了您的耳朵,该罚。”
“夫君与他也算不上熟络,都是那人自个儿吹嘘的。”
徐恩到底是听进了我的暗示,在明面上狠狠斥责了唐九,对外皆称与唐九这厮无甚交情,将他赶出了府。
不过说了这样多,我知道父皇只会听进一句。
——徐恩和六皇子瑞有来往。
这事我也是很偶然,在徐恩属下那里看到了印着六弟府上花样的甜点纸,才抽丝拔茧地发现。
他做的很隐秘,从来不在明面上和六皇子有任何来往。
可惜六弟在外形象浪荡,连平日里带的吃食都要特殊包装,徐恩的下人去六皇子府上送东西,被赏了一包糕点。
那小厮心悦我院子里的小丫鬟,巴巴送上门讨小丫鬟欢心,为了充面子,包装纸都没拆。
这才被我发现。
徐恩,背着我参与了夺嫡。
而这也是父皇最为忌讳的事情。
这些年,徐恩从一介白衣到三品大员,扶摇直上。
父皇一度很欣慰于徐恩的成长,自得于没看错人,于我而言不算错嫁。
原本对我的几分愧疚,也都弥补在了徐恩身上。
但没有一个暮年的皇帝会喜欢自己的臣子结党众多,声势过大。
尤其是这个臣子,还有了自己暗中支持的继承人。
我是元后独女,外祖领兵,高门贵族盘根错节,皇帝一个都不敢让我嫁,怕我成了哪位皇子手中的刀。
他疼爱我,又忌惮我。
当初将我许配给一无所有的徐恩,
便是希望他做个坚定的保皇党,做皇帝能把握在手中的纯臣。
熏香缭绕里,父皇盘着东珠,不辨喜怒:
“以你所说,唐九才华平平,朕还当他是个人才,想要任用。”
看来父皇根本不信徐恩的金蝉脱壳,不信他和唐九之间断了关联。
不仅如此,他还想将这个连接徐恩和六皇子的人放到明处。
我哂笑一声,
“那厮就是夫君从前的跟班儿,父皇若是看重,给些赏赐好了,赏个名号,赏赏家人什么的。”
我说得随意,像是没过什么心思。
回府上不久,宫中传来消息:
提唐九进翰林做个编外修书,相当于学徒,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官职,若是一朝露了脸,便是前途无量。
唐九唯有一个七十的老母,也在京中。
老太太颤颤巍巍,一身补丁,被封了有品阶的老夫人,左邻右舍得尊称一声老太君。
我在府上接到消息时,装出一副惊讶莫名的神情:
“怎会是赏?我在父皇面前,可将他贬了个够。”
徐恩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我许久,没瞧出什么端倪:
“皇上就没说,为何要赏?”
我无奈地摇头。
“父皇说他是个行文的人才,可我瞧着却像是个狗熊,没什么骨气。”
原本徐恩想将唐九一杆子支到偏远的地方,哪怕皇上没下旨,他也自有办法把唐九弄走。
不过是想借我在父皇面前讨个巧。
没想到父皇直接下旨封赏,倒让唐九钉死在了京城。
但他们都不知道。
唐九是三面细作,明面上是六皇子给徐恩的人,实则是我的人。
那位接了封赏的老太君,只需派人去无意间挑拨几句,便是一枚定时炸药。
不过这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