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香足有三尺长，两个时辰过去，沈书善的腿已经痛得打颤，想要起身时被人摁住肩膀。

　　回头，秦徵初月白色的袍子擦过她的脸颊，声音却远没有衣袍温柔，“无规矩不成方圆，还有半个时辰。”

　　她盯着他清冷淡漠的面容，忍不住嗤笑一声，“兄长何时是这般守规矩的人了。”

　　秦氏家规严格，跪香是传统，可他从来没有让她跪过。

　　昔年族老责罚她时，他为她拦下一次又一次的罪责。后来他登上家主之位，更是没有让她吃过一次苦头，大事小事都纵容她。

　　可是如今，一切都变了。

　　听到她唤兄长，他微微蹙起眉头，深看她许久，拂开衣袍跪在她身侧蒲团上。

　　“所以我陪你一起跪完剩下的半个时辰。”

　　她有些恍惚地看向他，发现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握住她的手臂，撩开衣袖，将伤药涂上去。

　　“早都说了，阁楼年久失修，不要上楼，为何不听劝？”

　　事到如今，他还是不相信是林梦玥推她下楼的，她忍不住苦笑一声。

　　似乎看出她的心思，他说：“梦玥本该在法国留学，家中遭此大难只能中断学业，实在可怜，你便不要总是跟她计较了。”

　　计较？

　　大概是想说欺负吧，毕竟在他心中，她已经是一个无理取闹，尖酸刻薄的女子了。

　　“嗯。”

　　她无心再与他论辩，这样顺从的态度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听说你今天去校长办公室了，去做什么？”

　　以往他从来不会让她去外地，若是让他知晓，只怕会横生枝节，她摇头道：“没什么。”

　　秦徵初蹙眉，显然并不相信，然而再次开口时门外传来声音。

　　“秦大哥，哥哥好久没有来信了，他会不会也出事了，我好害怕。”

　　秦徵初起身，走了几步转过身来，“我去去就来。”

　　大概是恐惧占领上风，她几乎哀求道：“今夜有雨，我害怕打雷，你可不可以留下……”

　　他迟疑一瞬，显然想起她在雷雨夜时的惊恐，只有他陪在床边才能入睡。

　　可是他听着屋外啜泣的声音，还是抬步走出，“我去去就来。”

　　真的会回来吗？

　　大概是不会了，毕竟她已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屋门关上，因此秦徵初没有看见她弯下的第二根手指。

　　片刻后外头传来脚步声。

　　沈书善猛地回头，是大门落了锁，她只看见一截旗袍衣角。

　　被关在祠堂一夜，秦徵初并没有如约回来陪她。

　　寒风刺骨，惊雷阵阵。

　　她想出却出不去，只能捂着耳朵躲在墙角，不知等了多久，他并没有回来。

　　泪水模糊眼眶，她认命地闭上眼睛，收回双手，独自迎接这场雷雨。

　　大概是心死能催发勇气，她好像并不怕了。

　　以后也不会怕了，以后……也不需要他陪了。

　　第二天沈书善便感染了风寒，可今日是优秀教师评选，她万不可缺席。

　　跳窗逃出后，她火急火燎赶到学校，却看见穿着她衣裙的林梦玥站在讲台上。

　　“不好意思，我怎么都叫不醒沈老师，马上我也要入职新泰小学了，所以我帮她参加这次评选。”

　　“一个老师连评选都记不住，还用别人帮，到底会不会教书，我看以后所有评选，沈书善都不要参与了。”

　　说话的是一向与她不对付的主任，坐在评委席上的秦徵初没有反驳。

　　不知是谁发现了她，“呀，这不是沈老师吗？怎么这样子就来了啊。”

　　沈书善强扯出一抹笑容，迎接所有人打量的目光，“抱歉，我因为风寒来迟了，现在开始吧。”

　　秦徵初上下打量沈书善许久，眉头蹙起，握着钢笔的手逐渐攥紧，却道：“不必了，时间已经过了。林老师，你继续吧。”

　　众人齐齐望过去，显然没想到一向对沈书善颇为照顾的秦徵初竟然毫不留情。

　　面色煞白的林梦玥也没料到秦徵初会这样帮她，挑衅地望沈书善一眼。

　　沈书善紧紧盯着秦徵初，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对这个决定的不忍跟愧疚，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甚至是听见他吩咐道：“来人，请不相干的人出去。”

　　她看着他，平静弯下第三根手指。

　　秦徵初，第三次，还有七次，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显然他仍然没想起来，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坐到花坛边，寒风肆刮，她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

　　秦徵初看向窗外，眼睫颤动，却还是转过头去。

　　“沈老师，沈老师，我们没有教室了，你快来看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