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细雪下了一夜，秦徵初坐在窗边看了许久，天将明时叫来管家。

　　“巡捕房那边可有消息？”

　　管家如实回答：“这件事早已定性，绝对不会影响到林小姐，只是先生真的要牺牲自己的婚事救林小姐吗？”

　　秦徵初有些烦躁地转了转扳指，“林家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即便如今没有连坐之刑，可南边的人已经在路上了，若不娶她，她就会被带走，一个弱女子还不知会面临什么，到时我该如何跟林兄交代？”

　　“那书善小姐呢，她……”

　　管家欲言又止，秦徵初微叹一声，“林兄有托在前，我不能做轻诺之人，书善若是知道真相，一定会体谅的。”

　　“三天了，去接她回来吧。”

　　“算了，我亲自去，商会的事，你看着处理。”

　　管家自然应是，可离开前忍不住道：“先生，您这次确实有些过了，一定要跟小姐好好解释啊。”

　　秦徵初只是拂了拂手，他如何不知她的难过，可是许多话无法言明，以为她会知晓，不承想她竟如此不明事理，只盼这几天能反省过来。

　　可当他去到巡捕房时，却得知沈书善已经离去。

　　这件事不算小，他不认为她有本事能平安走出去，然而警司却道：“沈小姐连北城那样穷僻危险的地方都敢去，一定是个好教师，难怪死者的母亲拼死也要保沈小姐出来。”

　　陈生的母亲再次见到秦徵初，脸上再无昔日的恭敬，只有浓得几乎溢出来的愤恨。

　　“秦先生，枉我昔日敬你重你，没想到你也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在京都看见报纸了，林家都是一群贼人，下狱不冤，贪了那么多钱，逼死那么多人，你竟将他们奉做上宾。”

　　秦徵初一愣，显然没想到林家是罪有应得，可是比起这件事，秦徵初更关心另一桩，几乎是逼问道：“什么北城，她为何要去北城？”

　　秦徵初向来以端方持重著称，少有人见过他如此失态的模样，警司连忙回道：“好像是沈小姐自请调去北城任教，还是新泰小学的吴校长亲自送过来的调令。”

　　陈生的母亲救沈书善，秦徵初并不觉得意外，毕竟沈书善教书以来爱护学生，兢兢业业，大家都看在眼里。

　　这也是他能放心推出沈书善的原因，毕竟只是走个过场，待事态平息，他捞她出来，再找一个人替罪就行。

　　为何她竟一言不发地去了北城，为何从没有跟他商量过？

　　找到吴校长的时候，吴校长正在看学生家长为沈书善写的请愿书，不住点头道：“好好好，只是可惜用不上了。”

　　以往吴校长看到秦徵初一定会弯腰亲迎，上最好的茶都唯恐茶水没用晨起收集的山泉水，可是今日，吴校长连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

　　还是秦徵初开口，吴校长才像是刚意识到他来，连忙起身泡茶。

　　秦徵初看得出来吴校长对他不喜，却仍云淡风轻道：“是你批准沈书善去的北城？”

　　“是沈老师自请的，年轻人有理想有抱负，不怕吃苦是好事，我这个做校长的总不能不给人历练的机会去不是。”

　　素来吴校长都对他毕恭毕敬，如今倒是硬气起来，只是这硬气显然触动了秦徵初的怒火。

　　“校长怕是忘了，整个宁城的教育系统几乎都是我亲手搭建的，什么事难道不需要问过我吗？再说沈书善是秦家人，是我的妹妹，为何没人提前跟我说这件事？”

　　吴校长扯动脸皮笑笑：“哪能什么小事都来麻烦秦会长，何况沈老师又不姓秦，算什么秦家人，更何况沈老师还是被您亲自送进巡捕房的，这世上哪有哥哥会将妹妹送进监狱的理啊？”

　　“而且吴某似乎听说会长曾经放过话与沈老师断绝关系，让沈老师以后不要再回秦家，这难道是谣言吗？”

　　秦徵初哑然，难道真是的是他逼走她的吗？可是他们一起长大，感情深厚，他看得出她对他的恋慕，难道她看不出他对她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意吗？

　　为何能这样轻易一走了之？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看着远处的教室，秦徵初顿住步伐，骤然想起那日林梦玥独自一人拿着损毁的洋裙坐在楼道哭泣，他从佣人口中得知是沈书善故意弄坏她的裙子，佣人在秦府已久，断然不会撒谎。

　　为了安抚好友唯一的妹妹，他答应帮林梦玥取蛋糕，并在教室给她过生日，却不想书善竟如此生气，还对林梦玥动手了。

　　书善素来善良懂事，他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性情大变，只好规训于她，却不想她与他越来生分。

　　以退为进吗？生意场上，他见过太多次这样的手段，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用到他身上。

　　可是他岂能被她轻易拿捏，若是这次他主动低头将她请回来，以后他在秦府，在整个宁城的威严何在？

　　管家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秦徵初的神情，试探道：“可是要亲自去北城接回小姐？”

　　“再等等，时机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