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前提是,他能不动你。”
仲夏夜晚风灼灼。
机车沿着海湾飞驰,啤酒白沫浸湿沙滩。
发丝飞扬,我依旧一头雾水。
“你杀人啦?”
我靠近他后背,吸气。
是微弱血腥味。
听出来我在打趣,他没搭理我。
“刚刚叫九千的,你助理?”
我竭力稳住身形。
“嗯,来晚了。”
仇崇屻低声回应,反手抓住我无依的胳膊,揽上他劲瘦腰腹。
许是喝了酒,脑子晕乎乎,我没想着拒绝。
我反复回想着一刻钟前的画面——
聚光灯下,我穿着破裙,踩着球鞋踏上拍卖台。
忽视念霖五彩缤纷的面色,我指望能寻到角落里的那位金主。
“别找了。”
男人略显冷硬的声线穿过头盔,升起护目镜朝我的方向看来。
哦,原来是这位金主。
“下来,带你兜风。”
不少人猜出他的身份,只是不敢确认。
“妥!”
看来穿球鞋,是个正确的选择。
我提起脚腕处裙摆,风风火火跨上黑武士机车后座:“出发!”
意识回笼,我眯着眼打量男人左臂醒目的刺青。
不同于往日西装革履的模样,他像是换了个人。
我突然发问:“为什么买我的画?”
“你不是缺钱?”
仇崇屻迟疑:“不乐意?”
“画,我不会动。”
言外之意,这九千万,白送我了。
“可别,嗟来之食咱不要。”
我作势叹息:“只是觉得可惜,没赚成我那吸血虫二姐的钱。”
“不过赚你的钱,也不赖。”
本想着将U盘藏在画中转手存放在念霖那没心肝的家伙手上,却没想到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不过,你能把画放在半山别墅那儿吗?我公寓暂时没地儿。”
“可以。”
夜晚,我坐在海边。
屁股底下是他之前搭在机车上的冲锋衣。
他站在远处,直到香烟燃尽才靠近。
仇崇屻率先打破沉默:“为什么不通知我?”
“什么?”
“晚宴的事。”
“没必要,我自己能解决。”
面上微笑,内心mmp。
我得有多智障才会让一个把我扔进狼窝的疯子成为我的男伴?
海风顽皮,发丝狂舞,我翻半天没发现发绳。
还得是美工刀。
“嘶啦——”
礼服完成它最后的使命。
我将凌乱的头发拨到身前,布条打圈,绕紧打结。
“多谢。”
望着飞鸥,我仰头,将最后一口气泡水咽下肚,啪啪两下压扁易拉罐。
爽!
总算逃离那乌烟瘴气的鬼地方。
“你,很怕我?”
仇崇屻突然问,话中带着试探意味。
我扭头看他,却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他目光从未从我身上移开半分。
黑眸似火,有如实质。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我指了指膝盖处的暗疤:
“伤的确好了,但不代表不存在了。”
“和你左眼处的疤一样。”
我顿了顿:
“说实话,我没想过能和你像现在这样好好聊天。”
“按传言,你该弄死我才对。”
他视线扫过我手腕,最终定格在一旁的礁石上。
“你不一样。”
“你和他们,不一样。”
“人的确不是突然烂掉的,任由外界磋磨,捶打……但却可以在某个瞬间,醍醐灌顶。”
我不理解,只觉这人莫名其妙。
“黑魔鬼。”
无聊中我拿起他随手放在脚边的烟盒,看着上面的外文念出声。
下一秒,膝盖陡然贴上温凉触感。
警铃大作,我欲想蜷起腿弯,却被男人炙热掌心扣住脚踝。
脑子里像是在放鞭炮,噼里啪啦炸的我措手不及——
他在吻我膝盖上的伤疤!
我承认,他对我的态度从那次滑坡之后,就不一样了。
但眼下这人的行为,着实令人费解。
“我不善言辞,大多时候词不达意。”
“但我希望,通过这个略显冒犯的行为,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他什么意思?
不由分说给我一个胆战心惊的初遇、即使知道会发生意外也要以身犯险、在我穷途末路的时候无条件提供住所、高价买下我倾尽心血的画作却想物归原主……
这可无法用轻微脑震荡这个人情来解释。
似乎见我一脸茫然,他低声提示:
“你难道,从来没思考过联姻的消息是怎么传出来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
这联姻,估计是他先斩后奏主动求来的。
祖父喜欢的后辈,得像他那无能儿子一样乖乖听话,受其掌控。
哪怕是联姻对象,也只能是受其掣肘的下位者。
只许锦上添花,不许横逸斜枝。
这次估计是想借着拍卖会探一探仇崇屻的野心,若是能甘居其下,祖父自然心猿意马;若是触及他老人家多年打下的商业版图,这联姻自然不成。
结果这人谁的脸色都不想看,谁的脸都不愿赏。
祖父讨不到好,也就不愿牵强。
以仇崇屻如今光景,他老人家自是不希望我能勾搭上这位风头正盛的狠角儿。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消息的源头,在他那儿。
更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这人还有受虐倾向?
因为我划了他一刀,他就喜欢上我了?
“说吧,想让我给你提供有关戚以臣的什么信息。”
我心里门儿清,这人估计是想从我身上下手,让戚以臣防不胜防。
还以为这人与世无争,这下尾巴露出来了吧。
“不需要。”
“我对北渠的一切,包括大选……都不感兴趣。”
仇崇屻对上我带着探究的双眼:“所以你不必设防。”
“那你来北渠干嘛,待在海外不挺好。”
仇崇屻望着我,意有所指:
“我只是想等一个人。”
“等她真正自由的那天。”
我摊手叫停:“又开始说些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了。”
“想让我对你放下戒备,那就坦诚相待。”
“无缘无故的袒护,容易让人昏了头……我不信你什么都不求。”
我起身告辞:“多谢你的外套。”
“我可以不动他。”
仇崇屻看着我,眼底是望不穿的黑。
“前提是,他能不动你。”
出租车上,这句话反复从我脑海中飘过。
他到底想说什么?
在戚以臣身旁待久了,我竟也开始疑神疑鬼。
面对这样一颗如此赤忱热烈的心,我竟像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畏首畏尾不敢回应。
念衾,你变了。
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但你最该恨的,是他。
那个造就你面目全非的凶手。
你真该恨他,恨他逢场作戏,恨他忽冷忽热,虚情假意下的零星真切,恨他甜言蜜语下的淬毒利刃……可只要那双弥漫着哀雾的灰眸颤动,便足以令你高筑起的心墙霎时土崩瓦解。
不止一次他喝醉了酒,脸埋在我颈窝处低语:
“卿卿,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我有我的苦楚。”
“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婚姻在我这里不过一个形式,除了利益,再无任何意义。”
“换一个吧……其他的,我什么都能给你。”
“世上没人知道我有多爱你,包括你。”
那时我差点要被这些话迷住眼。
戚以臣,我最想要的。
是自由。
是整个北渠的自由。
可惜,你给不起。
“师傅,还有多久到?”
我看了看时间,抬头却发现路不对。
“师傅,这不是开往沁荷公寓的路。”
我执意要打车,仇崇屻自然也不强求。
没想到却因此踏进了深渊。
车内香薰有问题,我失去意识前甚至挣扎不了半分。
中途清醒半分,却发现周围全是些戴着口罩的白大褂,一管透明液体打下去,我再次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