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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肥鹅2

   “得,得,得!别在我面前倒苦水,他们还在商谈呢。我女人家知道什么?你自己进去跟我家老刘说,我女人家从不过问政事。进来吧。”地主婆终于肯将院门开大一点,让梁父跨过门槛,走进前院。

   刘家算得上大户人家,房子分为三进,中间是正堂屋,神龛下放着一张漆得红亮的方桌,亮着玻璃罩灯。中间交椅上对坐着两人,一个便是他儿子富生,另一个则是刘支书。刘支书爱吸他那管湘妃竹旱烟管,吸了口便说上几句。

   屋内这情景,让梁父震惊——儿子富生跟刘支书平起平坐,他也做不到啊!当然,富生上供的一只“狮子头肥鹅”,看在这份大礼上,待富生为上宾也未为不可。顺生还不是看在那头活麂子上,厚待他七叔,有求必应。

   看富生用大拇指沾了红泥押手模,急得梁父大叫:“富生啊,这个手印不能按!富生,爹不会让你种一辈子田,你一个读书之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在山上放羊!爹已经给你找了一个镇干部做!”

   富生理都不理他爹歇斯底里地叫唤,他不等他爹到面前,一指压了上去,还狠劲在上面按了许久!惊得梁父气急败坏地叫:“富生啊,你怎么就不拿爹的话当话呢?啊,爹给你的——”当然不能当众说,梁书记把考试卷给他带回来了,只是改口说,“富生,你怎么跟爹赌气呢?爹为了你,腿都跑短了,背都比平时弯了几分。你怎么这么不懂道理?刘支书,这孩子不知深浅,一味脑子发烧,看书把脑子看糊涂了。你知道,自古放羊满山里放,哪有承包山放羊的?”

   刘文财支书披衣嚯地站起来,那旱烟管背在身后,双眼如炬:“老七,你跑到我家砸场子来啦?”

   “刘支书,别理他,我们签我们的。我横竖不用他操心。”富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准备承包荒山大干一场。人生一世,不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白活一场!他不闯出一条路,他的下场跟父亲不相二致。他不相信,一个只念过三年旧学、老实巴交的农民能给他安排一条活路!要是他能安排,他也不能一辈子窝在穷山沟里种一辈子田地。当时的社会潮流,就是义无反顾地搞改革,敢于第一个吃螃蟹,国家把一些种植、养殖专业户当成了明星。他也想当一个万元户!

   梁父无名火起,不愿与刘支书过多纠缠,仗着酒兴推开了刘支书,伸手去抓合同,可是富生早料到父亲会有这一手,将合同收了起来。梁父发急,一把去抓儿子;富生绕着桌子走。

   刘支书用烟管敲了敲椅子:“老七!你别以为我治不了你!你在老竹塘一天,我就有法子收拾你!你有本事搬出老竹塘!”

   梁父当时一惊,刘支书发了狠,可得罪不起,他犁不倒你,耙也要耙倒你啊。他现在手握大权,虽说没有过去村支书的杀伐决断,但还是财大气粗,拔根汗毛比他大腿粗。

   梁父知道他人微言轻,他得搬出老侄来压一压气焰八丈高的刘支书;于是梁父耐着性子,娓娓道来:“刘支书,明人面前,我不说暗话。富生前些日子跟我说了,他要承包兰背山当养殖专业户。他一个文弱书生,你看他细皮嫩肉的,我不是小瞧了他,他比我家老三还差一点。老三成天放牛、喂鸡、打狗,还懂农家种养的艰难。他从小到大,书不离手的。我怎么可能答应他放羊呢?说来也凑巧,我拐弯抹角打听到顺生当了富家桥镇一把手。我平时没怎么求过人。我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拿了些土特产,今天特地去看他。还好,大侄子眼珠子不大,还认得我这个七叔。嗬哟,待我像待老子一样,喝的是老白干大中华特曲!我本来开不了这个口。万没想到,顺生在外面做官久了,早就猜到了我的来意。他说他荣升为镇一把手,身边的确没有一个谪亲为他挑担子,想要富生这么一个高中生做他的左臂右膀。这不,一拍即合。现如今有两个显要的职位,任我家富生选,一个会计,一个办公室主任,我看两个职位都是金饭碗。刘支书,你说,富生在家放羊有出息,还是当镇干部有出息?刘支书,地方上出一个干部,也是我们村的荣耀吗?你说是不是?”

   “这事定了吗?”刘支书鼻腔随烟喷出一句话,有点半信半疑。前些日子,他是听说了梁顺生当了富家桥镇一把手。他本想前去拜拜门,只是苦于没有门路。因为只是同村之谊,同村有千把人啊,并无血缘关系。再说,刘梁两家为了山地,世代都有一些争执,族上打过架。虽说解放后,地界划定了,打破了地域观念,还划为了同一个村——老竹塘村。老竹塘村姓氏比较复杂,现在二百多户人家,一千多口人,主要还是刘、梁、盘三姓三分天下。

   “这事要黄,我的脸面不好看是小事情,顺生脸面不好看,对吧?”

   “老七,我当对你刮目相看才行。好,这合同哪说哪了——”

   “不,我可不愿当人家的狗腿子。”富生还看不上这一头活麂子求来的乡镇干部,好高的眼光!富生用指头弹着合同:“老爸,你来晚了。这是命也。你要是早来几分钟,兴许我还会考虑考虑。现在,木已成舟,由不得你说了。”

   梁父对老三喝来骂去,对大儿子,他由来惯着他,以为他有出息,将来读书能读出名堂来,哪知道祖坟没冒青烟。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出来打地洞。他梁七宝祖辈务农,儿子只能子承父业,种一辈子田。可是梁父不服这口气,他要给高中生毕业的儿子端一个公家饭碗。

   梁父耐着性子做儿子的思想工作:“儿啊,这是你的福份,也是全村的福份。你知道你堂哥顺生,他也没读多少书。他在部队里当的是侦察兵,上老山前线作战,立了二等功,他这才转业到地方当了乡镇干部。可是你堂哥素以作风威猛著称,干事业那是轰轰烈烈,短短八年时间,从一个办事员就升为了一把手,不简单啊。你跟着堂兄,不但要学怎么为人处世,还要学怎么为老百姓办实事。”

   刘支书不愧是党培养多年的老干部,也懂得好歹:“是啊,世侄,你今天来,咱伯男两人谈得很开心啊。我叫你婶做好了饭菜,我们喝几盅。这会儿好了,你父亲,我七弟,咱们正好坐下来喝几杯交心酒。月姑,你们把鹅肉蒸出来了吗?快点,摆上酒菜来。”

   地主婆在厨房答应着:“好,马上上菜,你们先喝着,这鹅有些年头,刚刚上蒸笼,还没蒸烂。”

   爱姑、月姑两姐妹扭着水蛇腰,各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菜出来,却不是粉蒸鹅肉,一碗蒿笋炒腊肉,一碗豆豉虎皮尖椒,大儿子刘爱国拿着酒壶,二儿子刘爱军拿着碗筷酒杯出来。这时候,仿佛隔着远巷传来了一声鹅的惨叫。估计是三儿子刘爱民一刀见功。

   “巧了!”梁父心底暗叫一声,原来,大侄子弄的四个菜,与刘支书的四个菜惊人相似!地主婆满脸堆笑,连声说:“酒菜不恭。先搭下筷子,粉蒸鹅肉马上就好。”

   梁富生难为情地说:“爸,我们还是回家吃吧。客走主安。回家关起门来咱们父子慢慢说吧。”

   梁父脸一沉:“不!今天,我请都要请老支书给你上上政治课。光有些书本知识,一张嘴巴能当饭吃?还是规规矩矩从最基本的做起。你以后有了出息,再报答老支书的深恩。”梁父心里其实还掂记着那只狮子头鹅呢。乡下养大一只鹅不容易,可不能这么便宜了地主婆。

   “爸,你这嘴巴挺能说的?是不是堂兄给你好好上了一课?你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梁父瞪了儿子一眼,坐了客位。刘支书还拎了一瓶大中华特曲出来,“大中华”三个金光闪闪的字惊得梁七宝一迭连声地说:“刘支书,你这是做什么?我、我又不是外人。喝几杯烧酒就得了。这酒还是留着待客吧?”

   梁七宝是等着吃他家的肥鹅,并不想多沾刘支书家的光,有句话叫做喝了桐油呕生血。你今天占了地主婆的光,明天她连本加利要你还。

   刘支书乐呵呵地说:“七宝,后生可畏。我这酒啊,今天是待富生的。我看富生这孩子有出息。今天啊,我跟富生可是忘年交了。他跟我说的这一席话,让我眼前一亮,觉得这孩子有出息。这一瓶酒啊,我得敬富生!”

   “哦,那我喝烧酒算了。我可是喝了半辈子烧酒,对烧酒有感情。”

   刘支书用指头敲着梁七宝额头说:“老七,我说你啊,今天有种在顺生面前说话。冲这个,我就要好好地敬你几杯。想不到啊,老七,你还是一个有活动能力的人才啊!”

   “说良心话,我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思去的。幸亏老侄发达了,还不忘族人。顺生这孩子,现在还不到四十岁,一定能做大官!”梁父将顺生夸耀得越荣光,他觉得地主婆会痛快地待他父子为上宾。

第3章 肥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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