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手足之情
富生父子俩是在弟弟武生拿着电棒接回家的,他挽着喝得酩酊大醉的父亲,哥哥富生走在另一头,与其说是帮忙,不如说他是吊着父亲的膀子,东一脚西一脚,往前蹿一下,然后站着晃荡一阵。
走到田野,先是富生哇啦哇啦全吐了;接着,是父亲哇啦哇啦吐。梁父吐了,酒醒了大半。可是富生不行,他酒精反应很强烈,眼前天昏地暗,最后让武生驮着哥哥回了家。梁母早准备好了醒酒茶,给父子俩灌下去,这才稳住心神。父子俩也不脱衣不洗漱,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大约是鸡叫三遍。梁父给雷声惊醒,这是入秋的一场暴雨。此时,梁父酒醒,突然大叫:“坏了,坏了,快叫醒富生!”
梁母还以为老伴靥梦了,摇了摇他:“醒醒,醒醒,七宝,你做什么恶梦了?”
“我能做什么恶梦?叫富生赶紧起床去考试!我带回家的礼品盒呢。”
“还要送礼啊?”梁母赶紧起床披上衣,随便拢了一下头发,便趿着鞋开门出去。七宝摸着手电筒照了照床头柜,他记得他把礼品盒放在床头柜中,床头柜的门是玻璃门,红色应该很显眼,可是现在柜里空空如也。
“坏了,坏了,你是不是把我提回来的礼品送人了?”梁父将两张试卷放在礼品盒里,要是没有两张试卷,富生拿什么考?
梁母倒吸了一口凉气:“我随手把礼品盒给月娥了。月娥不知听谁说你坐着吉普车回村,她不知是真是假,带着外孙军军过来看看。吃了晚饭,坐了好一阵子,你爷俩还没回家。立夏过来接她母子俩,于是我顺手就把礼品盒送给——”
梁母话没说完,气得梁父冲过来,一把纠住梁母的头发,那是气登了喉,一个巴掌掴过去,打得老婆哭天抢地。梁母这一嚎哭,富生、武生慌得穿着短裤冲了出来,两兄弟都生得一身犍子肉。
武生脾气暴:“爸!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大清早就拿妈出气……”武生是被老父亲打怕了的,梁父横过血红的眼睛,吓得武生不敢吱声了,知道妈撞祸了,他还以为妈红杏出墙了。武生隐隐约约听人说,妈跟村里的某某有不正当关系,所以父亲喝了酒常常要痛打她。以后,武生会尝到老婆偷人的痛楚。
富生可不允许父亲殴打母亲,他粗鲁地推搡了父亲,父亲一向对富生看作是撑门杠杠(家族的希望),富生推开他,他并没有对富生动粗,只是捶胸顿足:“短命鬼!我昨天空欢喜一场。这个丧门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把老子的福气败尽了。你问她,她都干了些什么?”
母亲呜呜咽咽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富生耸了耸肩,大笑起来:“爸!你只要给我考试机会,我要不要那两张试卷又何妨?你相信儿子。儿子不是白混的。我就裸考。你把心放进你肚子里去吧。你儿子是谁?难道还要考试作弊?既然你要我考乡干部,我就要堂堂正正考。如果一开始,我就靠搞鬼考中,不是凭真本事,那我以后肯定做不了好官,过不了硬。那你不等于害了我?注定我迟早有班房坐?那时候可不是光宗耀祖了,那是遗臭万年了。听我的,我就凭硬本事。再说,这是天意。你看,你昨天一回来就把试卷给我,我当然有时间看;可是天不让我看,我们就别怨天尤人。”
富生一番通情达理的话,让梁父眉头舒展开来,长叹一声:“听天由命吧。”梁父还是狠狠地剜了老婆一眼,梁母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心中不由暗自祈祷:儿啊,你可要争气。你考不中,你父亲不吃了我!
武生知道妈妈之意,他推了推哥哥:“哥,你可要全力以赴,不要不当一回事儿。”
富生一向对弟弟很凶:“我的事,你少管。我不在家,你要知道调停啊。你光搂着妈有什么用?”
武生放开妈,嘴唇翕动了一下,他哪敢说,老爸听你的,不听我的。我要是能说,这个暴君便转移对象,接下来挨打的是我了。你常年不在家,怎么知道我挨了多少父亲的老拳头!他大眼睛眨巴几下,眼内噙着委曲的泪水。
富生还冲弟弟喝斥:“男儿有泪不轻弹。把眼泪给我憋回去。没用的东西!胆子大一点。你有理,老爸敢揍你吗?”
这话其实也是警告父亲,不要再搞家暴,他是不允许父亲动不动就拳脚相向。梁父给儿子强劲有力的手推着,他退而求其次了:“老二,全靠你了。我们梁家有不有出头之日,看你的本事了。你给老子争得这口气,老子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委曲,老子都心甘情愿。别的都不说了,你快收拾收拾。你要赶紧到富家桥镇镇政府考试,上午九点钟在镇政府礼堂考第一场,下午考第二场。这些钱你拿着,中午不要饿肚子,万一请个客,也不要吝啬。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在外面交朋友,千万不要抠门,朋友交义不交财,你要仗义疏财,这样才能广交天下朋友。”
富生转换了笑脸:“爸,你这话,我爱听。这么多钱?”富生转念一想,他拿着钱,临时也能派上用场。儿子花老子的钱,天经地义,不拼爹拼什么。富生接过一匝钱,也不数,揣进兜里。
他洗漱完毕,妈给他下了一碗葱香荷包面,里面还有腊肉。富生狼吞虎咽吃了。武生送哥哥出了山门口。
兄弟俩边走边聊。富生说:“老三,哥有出息,怎么会落下你不管?哥不是为我一个人打拼,是为了我们这个家。我即使考上乡干部,我也不能让你没出息。昨晚,我跑到刘支书家里,我把兰背山承包了下来,合同载明五十年不变,盖了大队公章,今天报批乡政府,加盖乡政府大印,那就正式生效了。我当了镇干部,那就是你在家里唱主角了。”
武生帮哥背着包,显得很受宠:“嗯,嗯。”武生应着,却也是有头脑的,突然想起什么,无不担忧地说:“哥,阿爹不是说,兰背山不能承包?这是一个陷坑!”
“老三,我告诉你,做事情就不要前怕狼后怕虎,认准了的事情,就要大胆地去干。我算了一笔帐给爹听。好吧,我再算一遍给你听。明年一年,我们是不用交承包款的,从后年开始,每年承包款是五千元——”
“五千元?”武生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你这个熊样。五千元就吓破胆了。亏你还天天练武,还是什么大侠。识武之人,也要修德。五千元承包款怕什么?一年养一头羊,就有一百块,不就是五十头羊的事情吗?我们一年完全可以放养一千二百头羊,因为总承包面积有一千二百亩。一亩荒山养一头羊,绰绰有余。你算算看,我们一年的收入是多少?用脑子算一算账,好不好?”
“一千头那是十万,除了五千,再除掉一万成本,一万工钱,那也有六七万收入咯!”武生惊得两眼珠子放绿光。
富生进一步启发弟弟:“这年头,敢想敢干才能发家致富。你要是像老爸那样,成天只想到眼前那点鼻涕咸,怎么可能发家致富呢?父亲已经同意了,他在上面押了手膜。”
“爸就是听你的,我说一句话,他就凶我,好像我不是他生的似的。”
“你别胡说八道。你拿镜子照一照,我俩兄弟不像吗?你那熊样很像老爸,胆小怕事,但又叮着一点好处不眨眼。尽做白日梦。敢想还要敢干。”
“你读书多,你懂大道理多。哥,我听你的。你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武生一向是唯命自从,他本来就是五大三粗,喜欢用拳头思考的一个人。在他狭隘的意识里,只要别人不欺负他就行了。
“武生,你也十八了,你早年就知道偷看青嫂洗澡了。”富生提武生十二岁的事情,那年头,住的都是木壁子瓦房。女人一般躲在自家厢房内坐浴,可是青嫂偏喜欢淋浴,像男人一般提一桶温水,站在屋后的青石板上冲凉。武生那天放牛回家,他听到隔壁水声哗哗响,于是他就绕到后竹山上,然后悄悄从竹林里探出头来。虽然没有点灯,月光下的青嫂,光影绰绰,雨声哗哗,让他看得心驰神醉。
那时候,村里做红白喜事,经常放录像,录像有少儿不宜的片子。武生应该看了一些日子,他也不声张。人都是贪心的,光看有什么意思。他便懵懵懂懂产生想摸一摸青嫂龙的歪念头。武生有事没事接近青嫂。青嫂带着一个幼儿,丈夫柳生做砌工,经常在外面帮人家砌墙。青嫂当武生是一个孩子,她要买什么东西,挑担水,她上茅厕要人看孩子……一般都请左邻右舍帮忙。武生当然是常客。
一个孩子在堂哥家里出出进进,当然没引起村里人的注意,以为青嫂孤身一人带着儿子很不方便,需要有个大一点的孩子做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