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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争如不见

  白溪失眠了。

  外头又是雷又是雨的,吵得人不得安宁。

  白溪睡不着,闭着眼睛,想到七岁那年,第一次跟师父下山捉妖的经历。

  那是一只作恶多端的狐妖,据说吸食了百十人的精气,甚是厉害。

  她师父没有亲自出手,就站在边上让她施法。

  白溪后来想,是不是她师父被苏启坑怕了,除了要看看她法术是否精进外,更想看看她的心性。

  老头教出了一个惊世大魔头,不敢再教出第二个。

  白溪年纪虽小,也在山上见识了妖鬼们不少的手段,自然毫不留情。

  几道天雷劈下,老狐狸便奄奄一息。

  就在她要上前补刀之际,一个小狐狸窜了出来,扑到狐妖身上。

  白溪停了手,那小狐狸哭哭啼啼,向她讲述了一个普通且俗套的狗血故事。

  出身乡野的小狐狸不好好修炼,爱上了人间的话本,向往着话本上的爱情故事,背着母亲偷偷与书生私会。那书生中了妖毒,被一道长识破,将小狐狸打成重伤。

  为了给孩子疗伤,原本潜心修炼的老狐狸再度出山,魅惑乡野,祸害了不少年轻力壮的男子,搞得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其情虽可悯,其行实可恨。

  白溪将两只狐狸压在土地庙下,生死由天定。

  “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了。”

  白溪迷迷糊糊的,仿佛看到了白泓站在床头。

  “你可曾后悔那般处置?”白泓问道。

  后悔吗?白溪想了许久,缓缓摇头。

  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是会那样做。

  一码归一码,错了就是错了,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哪怕事出有因。

  心随念动,一阵耀眼的白光将她包围。

  白溪感到后脑像是被刀子捅了一样的疼,眼前一黑,栽在地上。

  她只听得耳畔嗡嗡作响,手脚软软的提不起半分力气,周遭的一切渐渐离她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意识渐渐清醒,人,或者说魂魄,已经到了城隍殿。

  白泓身着红色蟒袍,端坐在正殿中央,见她傻呆呆的,便冲着她招了招手。

  “挺聪明的孩子,怎么突然傻了呢。”

  白泓将她招到近前,在她心口处点了点,“心魔丛生,该当一劫。”

  “师父,我就不该下山,每次下山都没好事。”白溪眼中含泪,万分委屈。

  “这些事你总要面对。”

  白泓慈爱地看着她,伸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不管是你的亲娘,还是你的亲爹,这些因果你都要亲手了结。”

  白溪苦笑道:“这份因果也太重了,我怕扛不住。”

  白泓沉默了片刻,笑道:“扛不住也得扛。为师还等你修金身呢。”

  白溪听了这话,陡然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她说,“我尽力。”

  白泓见她这般,心疼不已,叹息道:“小七,你要永远记着,修道修的是心。心正,才不会意斜。你所作所为,只要无愧于心,便无愧于天地。”

  白溪听多了这种话,心里颇不以为然,若是平时,她肯定会抬杠,说出些别的道理。

  可今天,她心里憋屈,憋得她喘不上气,只想抱着师父痛哭一场。

  就这么一个小小愿望,老天也不愿满足。

  远处传来鸡鸣声。

  “你该走了。”

  白泓不舍地看了小徒儿,温和但又不容置疑地推了她一把。

  白溪再睁开眼,天已大亮。

  收拾好自己,白溪缓缓走出阁楼,说来也巧,竟碰上了一眼古怪笑容的杨臻。

  “杨道兄,您今儿怎么有空过来。”白溪微微一笑,阴阳怪气道,“竟劳您大驾光临,这院子都蓬荜生辉。”

  “还会贫嘴。”杨臻不以为意,笑着道,“贫道放心了。”

  “我既然答应了,便会去做,您不必担心。”白溪嘲讽道,“若还是不放心,可以派人盯着我,褚昀不是一直都在么。”

  “知道了她是你的母亲,你还下得去手?”杨臻嘴角一弯,不怀好意地说,“这可不像你。”

  “一个柔弱的被逼死的妇人,短短十几年,即便是厉鬼也不该是您的对手,为何您会身受重伤?是因为幻境吗?”

  白溪盯着杨臻,用同样不怀好意的语调说道:“我听说厉鬼的幻境会让人看到内心最恐惧的东西,您老看见什么了,伤得那么重,竟然需要妖的内丹才能恢复。”

  杨臻脸色终于变了,随即笑了起来,“你我修道为的是什么?是长生不老,是飞升成仙,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毁天灭地无所不能。”

  白溪冷笑一声,不以为然地道:“你该去找苏启,他跟你聊得来。”

  杨臻听到她这句话,脸上露出被冒犯的神情。

  “真是块石头,冥顽不灵。也罢,那我就拭目以待,看你如何处置冷宫的厉鬼。”

  “那您就擎好吧。”白溪笑着示意,他可以滚了。

  杨臻拂袖而去,褚昀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杨臻走到门外,心有不甘,回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甘心吗?”

  真的甘心接受天道的摆布,甘心成为棋局中的棋子,就像曾经的我一样?

  白溪笑笑,对他道:“您有您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杨臻怒极反笑,腾空而起,御风离去。

  “七月十四快到了。”褚昀在白溪身后,提醒道,“你打算怎么做?”

  白溪回头看了他一眼,褚昀愣住了。

  少女原本清澈的眼神在一夜之间笼上了阴霾,仿若剥皮拆骨般,终于长大成人。

  “七月十四,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转眼之间,七月十四亥时已到。

  白溪如约到了凤仪宫。

  深夜的冷宫阴风阵阵,鬼哭声声。

  古井之中,一只手伸了出来,白骨之上,渐渐长出些血肉。

  白溪紧紧握着桃木剑,只觉得阴煞之气快要把自己的骨头都冻住了,她知晓自己该趁着至阴之时动手,可手脚却怎么也不肯听脑子使唤。

  厉鬼爬出水井,周遭的黄符纷纷碎裂,化作一团团黑烟。

  酷暑时节,冷宫的温度如同三九,墙壁上也开始凝结幽蓝的冰柱。

  白溪轻轻唤了一声“娘”,吸引了女鬼的注意。

  女鬼赤红的眼珠子转到脑后,突然身形暴起,朝着白溪冲了过来。

  白溪出剑拦住女鬼的攻击,引雷符向天上抛去,一道紫电从天而降,劈得女鬼连退三尺。

  “娘,我没死,你看看我!”白溪急声道。

  然而经过多年折磨,女鬼早已丧失神志,不闻人语。

  她再次攻来,漆黑的鬼爪暴涨两尺,抓向白溪的脖颈,白溪闪身格挡,之前被桃木簪刺伤的肩膀渗出了些许鲜血。

  女鬼似乎怔了一下,随即更加疯狂,白溪不忍伤她,只能被追着打,一个不留神就被煞气化成的长袖甩到,狠狠地掼到水池边上,吐了一口血。

  之前的伤胳膊彻底动不了了,女鬼怪笑着逼近,她只能闭目等死。

  女鬼飘到她的跟前,想要像往常一样吸食魂魄,那鲜美的血液让她狠狠地抽搐了一阵,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最后落到一个婴儿身上。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起。

  女鬼的鬼爪横在白溪的心口处,怎么都下不去手,沉睡多年的母亲正在拼命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白溪睁开眼睛,女鬼的脸依旧铁青,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娘!”

  白溪哭喊着,眼泪像是被洪水冲垮的大堤,止不住地从眼眶涌出。

  “不要,替我,报仇!”

  嘶哑着说出这几个字后,几只黑色的鬼爪从井中腾起,将殷青禾裹住,朝着井中拖拽。

  “禽兽自有天收,不要为了他断送自己……”

  话还没说完,殷青禾便被井口吞噬,不见了踪影。

  “娘!”白溪拼命挣扎着起来,朝着古井奔去。

  井口处,隐约传出几声鬼泣。

  白溪没有片刻犹豫,“噗通”一声,跳了下去。

  ——内容来自【咪咕阅读】

第十章 争如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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