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无罪之罪
肥貉气愤填膺,它虽是妖,却是有情有义的妖,听不得好人被污蔑。
关于惠妃殷青禾之死,西亭殷家被灭门的惨事,肥貉讲述的和资料记载的完全不同。
话说二十年前,西亭殷氏富可敌国,殷氏族人遍布朝堂,殷氏族长殷渡峰官拜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殷渡峰与夫人伉俪情深,成婚多年膝下唯有一女青禾,被先帝周昱赐婚给了当时最得宠的皇贵妃之子,晋王周棠。
青禾跟周棠年岁相当,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可谓天作之合。
晋王周棠是皇贵妃秦氏唯一的儿子,在皇后早逝的情形下,他的身份是众皇子中最尊贵的。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尽管身份尊贵,却从不以势压人,品德出众,为当年很多寒门子弟推崇。再娶殷青禾为正妃,得到殷家的支持,东宫之位舍他其谁。
周棠的存在,就是魏王周平的眼中钉,肉中刺。
周平想杀周棠不是一天两天,恰逢北荒巫女箬安在大成为质,周平有心勾引,箬安将计就计,各怀鬼胎的两人结成了攻守同盟。
箬安帮周平除掉周棠,周平则为她安排假死,以吏部侍郎嫡女安氏的名义嫁入魏王府为侧妃。
周棠在大婚前夕被箬安以巫术害死,殷青禾伤心欲绝,大病一场。
殷渡峰为了让女儿早日走出阴霾,特意将青禾送到郊外的庄子调养身子。
却不料这一举动成了日后害死女儿,甚至自己全家的导火索。
因周棠和皇贵妃相继离世,皇帝周昱的身体也一日比一日差,短短三月,已经骨肉如柴。
这时的周昱已经察觉出周平的野心,可他已是轻弩之末,撑不了多久。
于是他命殷渡峰暗中查探真相,并将一支秘密军队交给他,要他为周棠和自己报仇。
周平眼见父亲怀疑自己,便让箬安再次做法,周昱含恨而终。
如愿登基称帝的周平依旧摆不平权倾朝野的殷渡峰,无论他怎么拉拢示好,都被殷渡峰敷衍过去。
周平把心一横,决定对殷渡峰动手。
他早就眼馋殷家的财富,也馋殷青禾的身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这块到嘴的肥肉。
殷渡峰这种谦谦君子怎么都想不到,周平居然会用那种卑劣手段得到了殷青禾。
殷青禾被周平欺辱囚困,并没有屈服,相反的,她要复仇,为自己和枉死的周棠复仇。
她假意奉承,随周平入宫做了他的惠妃。
殷青禾是个聪慧的女子,不到半年就弄清楚了周棠真正的死因以及这幕后真正的黑手。她暂时动不了周平,就只能先废了他的左膀右臂,淑妃安箬。
周平的皇后岑如意早就看不惯安箬高高在上的样子,殷青禾便顺水推舟,将淑妃行巫蛊之术秽乱宫廷之事做实,岑如意趁着周平北狩未归之际,将淑妃赐死。
周平回来的时候,安箬的头盖骨都被搓成灰洒到了御花园的水井里。
殷青禾本已做好周平治罪的准备,周平却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对她依旧甜言蜜语,日日恩爱。
这样的周平让殷青禾又恨又怕,她要做最后一击,在此之前,她召见母亲入宫,请她带话给父亲,让殷氏族人远离朝堂,走得越远越好。
此时的她还未发现,周平已经对她的父亲下手了。
殷渡峰在去江北赈灾的途中,遭遇了一伙儿穷凶极恶的匪徒,一队人马连渣都不剩全都死在了穆砀山。
与此同时,安箬身世曝光,周平将勾结北荒的脏水泼到了整个殷家头上。
西亭殷氏勾结北荒,卖国求荣,意图谋反,三条罪状随便哪个都是抄家灭族。
就这样,煌煌百年的世家满门抄斩,妇孺幼儿流配充军,殷家金库收归内库,惠妃殷氏贬为庶人,殷氏嫡系彻底覆灭。
殷青禾还未等到报仇的机会,就得知自家被灭门的消息,她万念俱灰,只想拉着周平这个贱人一起下阴曹。
然而周平没有给殷青禾这个机会,凤仪宫成了圈禁她的冷宫。
殷青禾狠毒了周平,她要咒杀这个贱人,一刻都不愿再等。
在处理安箬的时候,她曾偷看过有关北荒巫术的记载,尤其是以身为祭的邪术。
就在她开始施法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这个孩子不是她想要的,因孩子父亲的缘故,她十分厌恶这个孩子。
可天生的善良和后天的教育告诉她,这孩子是无辜的,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仇恨而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
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殷青禾逐渐疯癫,不知隔了多少代遗传的阴阳眼开始显露。
皇宫大内最不缺的就是冤魂怨鬼,暗夜的低语让她逐渐了解了很多她不曾知道的真相。
周棠,秦氏,周昱,都是周平害死的。只因为他们挡了周平的帝王路!
她的父亲,是周平派人杀死的,母亲,是周平派在她身边的大宫女亲手勒死的!
殷家,更是仅仅因为累世积攒的金银,半朝的人脉,所以必须得死,连孩子都没有放过!
至于自己,殷青禾,只是那个禽兽不如的东西的猎物。
知道一切的殷青禾距离彻底疯癫仅有一步之遥。
她浑浑噩噩的活着,直到八个月后,迎来了自己最后的时光。
那一天,是阴历七月十四,鬼门大开的日子。
她的孩子,刚刚生下来就被接生嬷嬷摔在地上,没了声息。
在确认孩子已经死去之后,那个年老的女人用白麻布将孩子粗粗一裹,找了个木盆全作棺椁,扔进了通往宫外的排水渠。
看着孩子死在自己眼前,殷青禾投了井。
她要化作厉鬼,回来杀光这些欺她、辱她、害她之人!
白溪听到此处,已泪流满面。
若说之前还心存侥幸,认为一切只是巧合,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殷青禾的孩子,那个被摔得假死,被扔进排水渠漂到臭水沟,几乎死去的孩子。
“我就不该来这里。”白溪想,“让她杀了这些人挺好,他们该死!”
这念头刚从心底升起,她就觉得心口一阵细密的疼痛,脸上也染上了一层不祥的黑气。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从未谋面的母亲那些年受到的屈辱,一张张令人作呕的嘴脸从她眼前一一闪过。
“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白溪低着头,喃喃自语,“好个九五之尊,好个真龙天子,呵。”
褚昀眼看她有些疯魔,立刻出声唤她的名字,“白溪,白溪你还好吗?”
白溪缓缓抬起头,原本清澈的眸子变成了血色。
她低低的笑着,反问道:“若你是我,你会好吗?”
褚昀听了个全程,他还没带入自己就已经很憋气了,更别提白溪这个当事人。
“周平。”白溪慢悠悠的,仿佛咀嚼般说出这个名字,“杀了他。”
褚昀大骇,急道:“你不能杀他。”
白溪笑得鬼气森森,冷声道:“我为何不能杀他?弑父而已,他不也做过吗?我既是他的孩子,也该学学,谁敢当我的路,我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白溪。”褚昀的一次性阴阳眼看到白溪周身裹上了一层黑气,他不敢贸然碰触,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希望她能赶紧清醒过来。
白溪显然陷在了自己的情绪中,聋了瞎了一样,对褚昀视而不见,对他的话更是充耳不闻。
褚昀从没像现在这般着急过,那只肥貉趁着两人说话的功夫夺了香囊就跑,这让他感觉她更像是中了妖物的邪。
该怎么办?
白溪身上的黑雾越来越浓,乱葬岗也越来越冷。
褚昀冻得直哆嗦,他咬着牙摸出一个时辰前白溪送给他的桃木簪,朝着她肩膀扎了过去。
褚昀是习武之人,力道之大足以让桃木簪戳穿她的肩膀。
剧烈的疼痛将白溪从仇恨的混沌中唤醒,浓重的黑雾在理智回归的那刻倏地消散。
白溪闷哼了一声,捂着流血的肩膀,眼神也随之恢复了之前的清明。
褚昀帮她止住流血,讷讷地道:“对不起,你刚刚中邪太吓人了,我只能……”
白溪叹了口气,默默擦干了泪水,淡淡地道:“对不住,刚刚失态了。”
褚昀敏感地发现白溪对他的疏离,苦笑道:“哭出来可能好点。”
白溪没有哭,手一挥,水汽裹着云气将两人围住,像是个大大的蚕茧,朝着京中褚宅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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