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饭后,前院。
徐晨找了块木板当黑板,写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以后每晚一个时辰,读书认字,学算术。”
工匠们傻眼了。
贺老六慌道:“东家,我们都这岁数了,识字有啥用?”
“就是,我们又不去考科举……”
刘永等人也莫名其妙——教小孩还行,教这些老梆子读书?图啥?
贺涵撇嘴:“先生难不成想让他们考功名?”
徐晨反问:“读书只为科举?不科举就不读书了?”
李文兵拱手:“那……让他们识字,意义何在?”
“为了做事。”徐晨敲敲黑板,“人识字,学东西快。”
“就说种地——识字的农户,懂得看农书、学新法,一亩多地收三斗粮不难。”
他比出三根手指:“大明近千万顷地,若天下农户都识字,每年多收三千万石粮——是如今朝廷税收的一倍半!”
“再说我这纺车。”他指向后院,“识字的人才能看懂图纸、改进机器。
这纺车效率是旧纺车二十倍。若天下布匹产量翻二十倍——”
他看向刘永:“你说,这是多大的财富?”
刘永等人愣住。
他们第一次从这个角度想问题。
徐晨不再解释,开始教工匠认字。
十二个基础字,阿拉伯数字,九九乘法表。
一个时辰后,工匠们蔫头耷脑散了——比干一天活还累。
刘永等人告辞时,徐晨叫住他们,给每人发了十文钱——包括桑文。
刘永脸一沉:“先生羞辱我等?”
“别误会。”徐晨摆手,“我信‘劳有所得’。
天下败坏,病根就在太多人不劳而获,太多人劳而无获。”
他顿了顿,扔出个炸弹:“九边将士,已经两年没发饷了。”
刘永等人脸色骤变。
“朝廷没钱,官员还层层克扣。”徐晨声音冷下来,“那些阁老尚书也是胆大——如今四处用兵,敢欠军饷两年,就不怕兵变?”
众人握着十文钱,手心发烫。
回去路上。
贺涵揉着胳膊骂:“什么名士!把咱们当苦力使!明日不来了!”
五个童生跟着附和。
刘永却道:“先生言行虽异,但他在救人。我等空喊救国,可曾救过一人?”
李文兵点头:“我留下。出份力,总比空谈强。”
另外四个童生互相看看——包吃,一天十文,对他们这些穷书生来说,不错了。
两拨人分道扬镳。
另一边,徐晨送桑文回飘香院。
桑文轻声道:“先生今日为苦命人说话,奴家……感激。”
“不是你们的错。”徐晨摇头,“是这世道的错。”
桑文绞着帕子:“这世道,何曾好过?”
“会好的。”徐晨看向她,“只要把压在人身上的大山搬开。”
他忽然拿起桑文的手——那双手今天纺纱磨出了薄茧。
“能自食其力的人,都该过上好日子。”
桑文脸颊飞红。
今日虽累,却比在勾栏强颜欢笑踏实百倍。
更难得徐晨待她如常人,这在风月场,比万金还稀罕。
“先生和那些酸秀才,真不一样。”她抿嘴笑。
到飘香院门口,老鸨远远看见徐晨,扭着腰迎上来:“徐相公!里边请——”
“送桑文姑娘回来。”徐晨转身就走,“告辞。”
他怕自己多待一刻,会忍不住捅了这老虔婆。
“先生留步!”老鸨急喊。
徐晨头也不回。
桑文忽然扬声:“先生!明日……奴家还能去纺织厂吗?”
“随时恭候。”
身影消失在巷口。
老鸨跺脚啐道:“穷酸!装什么正经!”
桑文正色:“妈妈,徐先生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老鸨撇嘴,“你可得上点心!让他帮你扬名,成了陕西第一花魁,妈妈我才好享福!”
桑文面露疲色:“女儿累了,先歇了。”
她转身回房,留下老鸨在原地嘟囔。
刘宅。
刘父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头也不抬:“又去哪野了?”
刘永恭敬道:“去搬运工先生那儿听课。”
算盘声骤停。
刘父抬头,眼睛一亮:“写《英雄记》的那位?好!我儿当好好学!”
刘永苦笑:“父亲,儿子今日……搬了一天木头。”
刘父愣住。
刘永把今日事细细说了。
刘父听完,长叹一声:“此子……是做实事的。”
他放下算盘,神色凝重:“这些年陕西流民越来越多,荒野马贼土匪横行,城中地痞猖獗。朝廷不知安置,只知加税——先加九边饷,又加辽饷。”
“为父行商各地,所见皆衰败之象。”他摇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这搬运工先生若为官……”刘父喃喃,“或真是能臣。”
翌日,纺织厂。
刘永带来的人少了一半。
徐晨不在意——劳动本就是一种筛选。不愿动手的,不是他要找的人。
对留下的人,他量才而用:
李文兵心思细,当账房。
陈子昂等四人跟着张大、赵叔去施粥,登记流民信息,为扩厂做准备。
刘永人脉广,当销售经理——负责卖布。
桑文……继续纺纱。
每个人都在做事。徐晨从后世管理书里学来最重要的一条:组织里搞生产的人,比例要尽可能高。
二十锭纺车出纱极快,徐晨本以为织布会拖后腿。
但他低估了大明——这个时代的织机已是踏板式,除了没飞梭,效率已是手工顶峰。
徐晨随手加了飞梭。
织布效率,再翻一倍。
五台织机,日产十匹羊毛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