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跟上。”
简短二字，敲醒了尚在混沌中的秦撼。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脚就跟了上去，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只能僵硬地跟着那月白色的身影。
直到进了将军府书房，楚凝极其自然地走到主位，一撩衣袍下摆，姿态优雅，带着天生上位者的威仪。
她抬眼，见秦撼还像个门神似的杵在门口，眉头微蹙：
“站着干什么？本宫需要知道，这三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撼被她清冷的目光一扫，这才彻底回神。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迈步凑近，却不敢坐。
只是站在书案前几步远的地方，像个犯了错等待训斥的士兵。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带着酒香残余的微醺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绷。
良久，秦撼鼓起勇气，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楚凝，喉咙干涩发紧：“殿下……方才那个……是什么意思？”
他问的是那个吻。那个让他方寸大乱、魂飞天外的吻。
楚凝闻言，眉梢微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的玩味。她站起身，一步步逼近秦撼。
她每走近一步，秦撼就不自觉地后退半步，直到后背抵上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楚凝在他面前站定，身高只及他下颌，气势却完全将他笼罩。
她抬起手，慢条斯理的勾住了他肌肉紧绷的后颈，微微用力，再次将他拉向自己。
秦撼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好比秦风所言，是不是殿下给自己下了毒，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靠近，动弹不得。
然后，在他充满惊愕与无措的眼眸注视下，楚凝再次仰起脸，精准地而快速地在他唇上又啄了一口。
比上一次更轻，更快，却带着同样不容错辨的触感。
楚凝松开手，后退一步，仿佛刚才只做了一件扶去衣尘的事情。
她看着彻底石化的秦撼，“就是这个意思。”
她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今天天气尚可，“现在，甜头你也尝到了。”
她转身，重新坐回主位，姿态慵懒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告诉本宫，这些年，宫内宫外发生了多少大事？她们顶着本宫的又行了多少何等不堪之事？”
“还有，”她顿了顿，眼神如冰刃，“我留下的势力，如今还剩下多少？”
秦撼侧身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了几下，才勉强压下胸腔里那头快要撞出来的疯鹿。
他稳了稳心神，声音有些沙哑
“回殿下，末将尽力周旋，也只能保全北境边军这一系的势力，未让那些……东西染指太多。但朝堂之上，皇宫之内……殿下昔日的势力，已被蚕食殆尽，尤其是您一手建立的暗卫和内库财源，几乎……十不存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吐出积压了三年的郁气。
继续说道：“至于那些顶着您面容的妖物行为放浪。多次于大庭广众之下对萧大人拉扯纠缠，甚至对摄政王殿下深夜叩门，自荐枕席……”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极为艰难，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
书房内，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楚凝阖眸，额角青筋微跳，想杀人的心在此刻达到巅峰。
自荐枕席……好，很好。
用她的脸，她的身份，行此等妓子不如之事。
这笔账，她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在睁开，楚凝眼底深处寒芒更盛。
“传令下去，北境边军中，所有曾隶属本宫麾下、或依旧对本宫存有半分旧谊的将官，三日内，于城外三十里黑风峪集结。”
秦撼心神一凛，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京城夺权，光有他秦撼的支持远远不够，必须有绝对忠诚，且能震慑朝野的武装力量。
他当即抱拳：“末将领命！”
然而，命令传下，暗流随之涌动。
北境边军，尤其是那些曾直接效忠长公主的旧部，如今大多已由秦撼实际统辖。
三年时光，足以改变很多。
有些人依旧心怀旧主，闻讯振奋；但亦有不少人，早已习惯了秦撼的统领，私下里担忧这“长公主”归来，是否又是一场荒唐闹剧，更有人暗中揣测，是这位“殿下”用了什么狐媚手段，蛊惑了秦将军，意图将他们这些精锐诓回京城，成为她争权夺利的炮灰。
黑风峪，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内。
楚凝一身利落的玄色骑射服，未戴钗环，长发高束，坐于主位。秦撼则按剑立于她身侧下方，面色沉肃。
帐下，站着十几名高级将官，其中有两人神色最为桀骜。一人是左前锋副将张猛，是最早鼓动秦撼脱离长公主府，佣兵为王的。
另一人是骑兵统领赵奎，曾经最为敬佩长公主的第一人，如今却隐隐以秦撼马首是瞻，对楚凝的归来抱有最深的敌意和怀疑。
“殿下，”张猛率先开口，洪亮的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不是末将等多心，只是这三年来……京城传来的消息，实在令人心寒。如今殿下突然召集我等，要回京重清君侧……”
“敢问殿下，真的能让我等重振秦家旗帜吗？还是把我等当做筹码，到京都白白送死？”
他话音一落，帐内立刻有人低声交头接耳。
“是啊，谁人不知朝廷三权抗衡，摄政王一脉，百官之首的萧家，以及陛下亲属的都察院都为立储打得不可开交，现在进京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三皇女一直想收复秦家军，贸然进京岂不是给她下手的机会。”
“我看将军一时被殿下迷惑了，好端端的进京做什么。”
……
秦撼眉头紧皱，正要上前呵斥，却被楚凝一个眼神淡淡制止。
她缓缓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张猛、赵奎，以及他们身后那些面带犹疑的将领。
“本宫知道，空口无凭。”声音铿锵有力，响彻帐篷，“你们怀疑本宫的实力，怀疑本宫的心性，更怀疑此行的目的。”
她踱步走下主位，来到帐中空地上，身侧的长枪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很简单。”她唇角勾起一抹近乎狂傲的弧度，“不服的，觉得本宫不配统领你们的，现在站出来。打赢本宫，你们留下，或离去，本宫绝无二话。若打不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