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八章 动员大会
第二天上午九点，蒙边自治区区委大礼堂。
会场里座无虚席，气氛庄严肃穆。
主席台上，中央第四巡视组的全体成员和蒙边自治区的主要领导分坐两侧。
李思远坐在左卫的身边，这是他第一次在如此高级别的正式场合，坐在主席台上。他面沉如水，目光平视前方，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这些人，是蒙边自治区区、厅、市各级的主要负责人，可以说是整个自治区的权力核心。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正有意无意地飘向主席台的左侧，飘向他们这些从燕京来的“钦差大臣”。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敬畏，有审视，或许，还有敌意。
会议由书记林华主持。
他先是代表区委区政府，再次对巡视组的到来表示了“热烈欢迎”和“坚决拥护”。
他的发言稿写得东马八稳，滴水不漏，表态坚决，承诺一定会全力配合巡视工作，为巡视组提供一切便利，对巡视组指出的问题，一定“照单全收、坚决整改”。
李思远听着这些官样文章，心里毫无波澜。他知道，真正的重头戏，在后面。
书记讲完话，主持人宣布，由中央第四巡视组副部级专员李书庭同志讲话。
李书庭昨晚向组领导主动请缨，并获得了批准。
全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李书庭的身上。
李书庭清了清嗓子，拿起了面前的发言稿。但他并没有照着念，而是将发言稿往旁边一放，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的每一个人。
他一开口，声音不高，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同志们，中央巡视组是干什么来的？我想，在座的各位，心里都清楚。”
“我今天在这里，不想讲那些客套话。我就讲三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这次巡视，是中央交给我们的重大政治任务。我们是带着中央的权威和人民的期盼来的。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发现问题，形成震慑。”
“谁要是想跟我们打马虎眼，跟我们耍花招，捂盖子，那你就打错了算盘！我把话放在这里，谁干扰、阻碍巡视工作，我们就查谁！绝不姑息！”
话音刚落，台下的气氛瞬间就凝固了。不少人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汗。
这话说得太重了，太不留情面了！完全是撕破脸的架势！
李书*庭伸出第二根手指。
“第二，我们的巡视重点是什么？就是四个着力点：着力发现领导干部是否存在权钱交易、以权谋私、贪污贿赂、腐化堕落等违纪违法问题；着力发现是否存在形式主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和奢靡之风等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的问题；着力发现是否存在对涉及党的理论和路线方针政策等重大政治问题公开发表反对意见、搞‘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等违反政治纪律的问题；着力发现是否存在买官卖官、拉票贿选、违规提拔干部等选人用人上的不正之风和腐败问题。”
他每说一个“着力发现”，台下干部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几乎是把所有可能出问题的领域，都点了一遍。
“第三。”
李书庭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内容却更加尖锐，“我们欢迎广大干部群众，向我们实事求是地反映问题。你们的举报电话、信箱，我们昨天已经通过公告，向全社会公布了。”
“我在这里承诺，对所有的举报线索，我们都会认真核查。对举报人的信息，我们会严格保密。谁要是敢对举报人进行打击报复，一经查实，罪加一等！”
讲完这三点，李书庭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然后坐了下来。
整个会场，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被李书庭这番杀气腾腾的讲话给镇住了。
坐在李书庭旁边的区委书记林华，脸色有些发青，他大概也没想到，巡视组一来，就给了他们这么一个下马威。
接下来，是第六小组组长左卫的发言。
作为一名学者，左卫的发言风格和李书庭截然不同。
他没有那么多狠话，而是从理论和制度的高度，阐述了巡视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引经据典，条理清晰。
但他的话里，同样暗藏机锋。
他重点分析了蒙边作为资源型省份，在经济转型期容易出现的腐败问题类型，比如矿产资源审批、土地征用、工程建设等领域，几乎是把李书庭点出的问题，又从学术角度剖析了一遍。
如果说李书庭的讲话是“武”，那左卫的讲话就是“文”。一文一武，一刚一柔，配合得天衣无缝，让台下的干部们如坐针毡。
李思远四处张望，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看到，有的干部在认真记录，神情凝重；有的干部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还有的，则在悄悄地和旁边的人交换着眼神，神色不安。
他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有些熟悉的面孔，似乎是当年在蒙边大学时，学生会里的一些干部，如今也都走上了领导岗位。
他的心，没有丝毫波澜。
在他眼里，这些人，现在只有一个身份——巡视对象。
动员会结束，巡视组的成员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退场。
当他们走出礼堂时，李思远注意到，昨天还挂在宾馆门口的那个“热烈欢迎”的巨大横幅，已经不见了。
宾馆的服务也发生了变化。他房间里的水果特产都被撤掉了，换上了普通的办公用品。晚餐，也改在了不对外开放的内部小餐厅，是简单的四菜一汤自助餐。
李思远知道，他们昨晚的反击，奏效了。
蒙边方面，收起了他们的那一套，开始真正“配合”工作了。
但这只是第一回合。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始。
晚上，第六小组的全体成员，在左卫的房间里召开了第一次内部会议。
“好了，动员会开完了，面上的文章做完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进入实战阶段了。”左卫开门见山。
“根据李专员的指示，我们小组的主攻方向，是哲里木盟。大家对这个地方，有什么了解？”
钱斌、周勇几个人都摇了摇头，他们都是第一次接触蒙边的案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李思远。
他们都知道，李思远在蒙边上过四年大学。
左卫也看向他：“思远，你是我们的‘蒙边通’，你先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