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午夜惊魂

　　夜色如墨，一辆黑色的奥迪A6L像一艘无声的潜艇，平稳地滑行在江东省际高速公路上。

　　车牌是江A88019，市应急管理局的二号车。

　　驾驶座上，陈默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目光锐利如鹰。他今年三十二岁，从陆军某特种大队中士退役已有四年，二等功一次，身上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与凌厉。转业安置时，因其出色的驾驶技术和特种兵履历，被选拔为局长齐向北的机要司机兼安全员。

　　后座上，齐向北正闭目养神。他五十五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常年身居高位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

　　这次是护送局长赴省城参加一个为期两天的紧急防汛会议。

　　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空调的微弱送风声。陈默习惯这种安静，这能让他保持最高警惕。作为安全员，他的职责不仅是开车，更是保护首长的绝对安全。

　　他通过后视镜扫了一眼后座，齐向北的呼吸平稳，似乎睡着了。

　　凌晨一点，奥迪驶入了安平服务区。

　　“齐局，到服务区了，您下去休息一下，喝口水？”陈默轻声说。

　　齐向北缓缓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即将疲倦掩去。“好，小陈，你也辛苦了，去买两瓶水。”

　　“是。”

　　陈默停稳车辆，拉起手刹，快步下车，为齐向北拉开车门。

　　“齐局，您慢点。”

　　“嗯。”齐向北下了车，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我去趟洗手间，你守着车，别乱走。”

　　“您放心。”陈默点头，目送齐向北走向灯火通明的休息大厅。

　　深夜的服务区人烟稀少，陈默绕着车走了一圈，检查轮胎和车况。这是他的职业习惯，车辆就是他的第二支枪，必须时刻保持最佳状态。

　　回到驾驶室，他点燃一支烟，但只抽了一口就掐灭了。纪律要求，在首长用车上不能有烟味。

　　他百无聊赖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了中控台上的车载记录仪上。

　　这款记录仪是局里上个月统一安装的，带高清夜视和48小时循环录制。齐向北的秘书孙亮曾特意嘱咐他，要确保设备24小时开启。

　　陈默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按下了记录仪的回放键。

　　他只是想检查一下设备是否正常工作，或者……他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是特种兵的直觉在作祟。

　　屏幕亮起，显示出录像列表。他随意地向后翻动，翻到了昨晚的记录。

　　时间戳显示：昨晚，23:15。

　　地点：市应急管理局地下车库，B2层，局长专属车位。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画面中，齐向北从电梯口走出来，没有穿制服，而是一身深色便装。他显得很警惕，左右看了一眼，才走到了A6L旁边。

　　几秒后，另一个男人从车库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男人大概六十岁上下，身材微胖，穿着昂贵的定制西装，手上戴着一块硕大的金表。

　　陈默的记忆力极好，他立刻认出了这个人——盛远集团董事长，沈建国。江东市的地产大亨，手眼通天的人物。

　　一个地产大亨，为什么会在午夜时分，秘密出现在应急管理局的地下车库，和局长齐向北会面？

　　画面继续播放。

　　齐向北拉开车门，从后座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袋，递给了沈建国。

　　沈建国接过文件袋，没有立刻查看，而是从自己的手包里拿出另一个更小、但看起来更厚实的东西，塞给了齐向北。

　　齐向北没有推辞，顺手接过来，放进了自己的便装口袋里。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两人没有过多交谈，甚至连握手都没有，只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随后，沈建国迅速转身，消失在阴影中。齐向北则整理了一下衣领，也转身走向了电梯。

　　画面到此结束。

　　陈默的心脏“咚咚”地狂跳起来。

　　这不是一次正常的公务交接。

　　那个牛皮纸袋里是什么？机密文件？而沈建国给的那个厚实的东西……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什么。

　　陈默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司机，却无意中撞破了局长和地产大亨的秘密交易。

　　他立刻按下了停止键，屏幕暗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特种部队的“抗压训练”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

　　他必须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他不动声色地退出了回放界面，甚至细心地检查了操作日志，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的“查看”痕迹。

　　就在这时，车门“咔哒”一声被拉开。

　　齐向北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瓶水。

　　“小陈，给。”他把水递给陈默。

　　“谢谢齐局。”陈默的表情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检查什么呢？”齐向北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目光扫过中控台。

　　陈默的心一紧，脸上却露出憨厚的笑容：“没什么，齐局。刚才看记录仪的指示灯没亮，以为坏了，就按了一下，现在好了，估计是接触不良。”

　　“哦？”齐向北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这设备可不能坏，关键时刻能派上大用场。”

　　“是，是，我回去就让孙秘找人再检修一下。”

　　“嗯。”齐向北点点头，坐回后座，“走吧，抓紧时间，争取天亮前赶到省城。”

　　“好嘞。”

　　奥迪A6L再次启动，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

　　陈默紧握着方向盘，手心却沁出了一层冷汗。他能感觉到，从后视镜里，齐向北的目光像两道X光，正一寸一寸地扫视着他的后背。

　　两天后，会议结束。返程的路上，车内的气氛有些微妙。

　　齐向北似乎心情不错，甚至哼起了京剧《沙家浜》的调子。

　　“小陈啊，你当兵几年？”齐向北突然开口。

　　“报告齐局，八年。”

　　“八年，老兵了。”齐向北笑了笑，“听说你还是特种兵，拿过二等功？”

　　“都是过去的事了，齐局。”陈默谦虚地回答，心中却警铃大作。

　　齐向北点点头：“不错，小伙子很沉稳。对了，你对这些电子设备熟不熟？”

　　来了。

　　陈默心中一凛，脸上依旧保持着恭敬：“报告齐局，就会点基本操作，复杂的搞不懂。”

　　齐向北“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仿佛在思考一个很随意的问题。

　　“小陈啊，你说咱们单位的这批车，装的记录仪，都能存多久的录像？”

　　陈默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知道，这是齐向北的试探，也是一道生死题。

　　如果说实话，告诉他能存48小时，那就等于承认自己可能看到了那晚的秘密，齐向北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必须撒谎，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

　　陈默故作思索了片刻，才用一种不太确定的语气回答：

　　“齐局，这个我还真没太注意。不过我听孙秘说，这好像是老款淘汰下来的，内存卡很小，好像……好像就只能存24小时，满了就自动覆盖了。”

　　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像一个真正不懂电子设备的门外汉。

　　“24小时？”齐向北的调子停了，他眯起眼睛，透过后视镜盯着陈默，“这么短？”

　　“是啊，我也觉得短。”陈默“憨厚”地挠了挠头，“孙秘还抱怨呢，说这玩意儿就是个摆设，真出点什么事，等想起来去看，早被覆盖了。估计就是为了应付检查装的，省里要求嘛。”

　　他巧妙地把责任推给了孙秘书和“省里的要求”。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齐向北没有再追问，只是“嗯”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陈默能感觉到，齐向北并没有睡着。那双闭着的眼睛背后，是深不见底的算计。

　　陈默的手心再次湿透了。他知道，自己这个谎撒得并不高明，但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只希望，齐向北能相信，或者，假装相信。

　　晚上十点，奥迪车驶入市应急管理局大院。

　　“齐局，到了。”

　　“嗯。”齐向B北下车，临走前，他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小陈，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齐局晚安。”

　　目送齐向北的身影消失在办公楼大厅，陈默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发动车子，驶向停车场。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在办公楼三楼的一扇窗户后，齐向北正拿着手机，冷冷地注视着他的车离开。

　　“喂，孙亮吗？……对，我回来了。……那个司机小陈，你明天去查一下他的底细，越详细越好。……还有，车载记录仪，你去处理一下，确保……万无一失。”

　　陈默回到家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房子是三年前结婚时买的，九十平米的两居室，装修得很温馨。

　　妻子林雨婷，二十九岁，在市规划局用地科工作，是个标准的美人，也是陈默曾经的骄傲。

　　他打开门，玄关的灯亮着。

　　“我回来了。”

　　客厅的沙发上，林雨婷正端坐着，没有像往常一样迎上来帮他拿包，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她穿着一身真丝睡衣，衬得皮肤白皙，但脸色却异常冰冷。电视开着，声音很小，她显然心不在焉。

　　陈默心中咯噔一下。

　　“怎么了，雨婷？还不睡？”他走过去，想伸手抱她。

　　林雨婷却像触电一样躲开了，站起身，与他保持着距离。

　　“你回来了。”她的声音平板，不带一丝感情。

　　陈默的动作僵在半空。“出什么事了？不高兴？”

　　林雨婷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她关掉电视，客厅瞬间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安静。

　　“陈默，”她终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充满爱意的眸子，此刻只剩下疏离和决绝。

　　“我们谈谈吧。”

　　“谈什么？”陈默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离婚吧。”

　　“轰——”

　　陈默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颗炸弹击中，嗡嗡作响。

　　“你……你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离婚？为什么？我做错什么了？”

　　“你没做错什么。”林雨婷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是我不想过了。”

　　“不想过了？”陈默的声音忍不住拔高，“我们结婚才三年！你前天还说爱我，今天就说不想过了？林雨婷，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怎么。”林雨婷避开了他的目光，走到餐桌旁，拿起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

　　陈默冲过去，一把夺过文件。

　　“财产平分，房子归我，车子和存款归你……”他读着上面的条款，气得浑身发抖，“林雨婷，你这是早就准备好了？！”

　　“是。”她承认了。

　　“为什么？！”陈默怒吼，他无法接受这个现实。

　　“因为我受够了！”林雨婷的情绪也激动起来，“我受够了你这个当兵的木头！受够了你一身的穷酸味！受够了你这个破司机的身份！”

　　“我同事的老公，要么是局长，要么是老总！而我呢？我的丈夫，只是个给领导开车的司机！”

　　“我受够了这种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我不想再过这种一眼能望到头的穷日子！”

　　这些刻薄的话像刀子一样扎在陈默心上，但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他闻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林雨婷不是一个嫌贫爱富的女人，至少三年前不是。她今天突然爆发，如此坚决地要离婚，甚至连财产分割都定好了……

　　这太不正常了。

　　“是吗？”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目光变得锐利，“仅仅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林雨婷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他。

　　陈默一步步逼近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没有！”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偏偏是今天？”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特种兵的审讯压力，“偏偏是在我刚护送齐局长从省城回来的这个晚上？！”

　　他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捕捉一丝慌乱。

　　林雨婷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尖叫起来，“你不要胡搅蛮缠！齐局长跟我们离婚有什么关系？！”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她慌了。

　　她的反应证实了他的猜测——这两件事，绝对有关联！

　　是齐向北？还是沈建国？

　　难道林雨婷所在的规划局，也牵扯进了那场秘密交易？

　　“你别管我今天为什么提。”林雨婷强作镇定，抓起沙发上的包，“协议我放这了。我这几天先搬去我妈家住。你最好快点签字，不然……我们就法庭见。”

　　她拉开门，逃也似地冲了出去。

　　“砰！”

　　防盗门重重地关上，震得陈默耳膜生疼。

　　他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环顾着这个冰冷的家。

　　仅仅一个晚上，他撞破了上司的黑幕，又遭遇了妻子的背叛。

　　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四面八方朝他收紧。

　　他拿起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书，又想起了车载记录仪里那段诡异的画面。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一场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