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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组织约谈

  废弃仓库的第三天。

  陈默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不是因为伤。断裂的肋骨在没有药物的帮助下,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刀割,但他强行用破布条勒紧了胸膛,固定住了伤处。

  是饥饿。

  三天三夜,滴水未进,粒米未沾。

  他像一头濒死的孤狼,蜷缩在最黑暗的角落,靠着意志力抵抗着昏迷的诱惑。他知道,一旦他闭上眼,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浑身裹在流浪汉那件酸臭的破夹克里,身体在发着低烧。

  窗外,江东市已经彻底“忘记”了他。

  打捞队在江面上“尽职尽责”地表演了两天,在昨天下午,已经宣布“因水流湍急,搜寻未果,生还希望渺茫”。

  “陈默”这个名字,已经和冰冷的江水一起,沉入了黑暗。

  夜,终于深了。

  就在陈默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时,仓库生锈的铁门,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敲击。

  “咚……咚咚……咚。”

  长,短,长。

  这是他和陆远航在特种大队时约定的紧急信号!

  陈默猛地睁开眼,干裂的嘴唇上绽开一道血口。

  他来了!

  陈默挣扎着爬起来,靠在墙上,握紧了手里唯一的武器——一根磨尖的钢筋。

  铁门被一根撬棍利落地撬开,一个高大、强壮的黑影闪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黑影打开了战术手电,那道刺眼的白光瞬间锁定了角落里的陈默。

  当看清陈默那副人鬼难辨的模样时,黑影的呼吸明显一滞。

  “……操。”

  陆远航快步上前,一把扔掉手电,抓住了陈默的肩膀。

  “你他妈……”陆远航的声音在颤抖,“……还活着。”

  “咳……咳……你迟到了,老陆。”陈默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喷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闭嘴!”陆远航二话不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慢点喝,一口一口,咽下去。”

  冰凉的水滑过干涸的喉咙,陈默感觉自己僵死的五脏六腑终于有了一丝知觉。

  “还有这个。”陆远航又掏出一块高能压缩饼干,掰了一小块,塞进他嘴里,“嚼碎了,慢慢咽。”

  陈默机械地咀嚼着,那股熟悉的、带着油耗味的香甜,让他几乎落下泪来。

  “伤哪了?”

  “肋骨,左侧,估计两根。额头,皮外伤。其他……咳……都是硬伤。”

  “上车再说。”陆远航一把将他背了起来,陈默那一百六十多斤的身体,此刻轻得像片羽毛。

  陆远航背着他,没有走大路,而是穿过公园的树林,来到后街。一辆熄了火的黑色猛禽SUV,如同一头钢铁巨兽,静静地趴在黑暗中。

  他把陈默塞进后座,扔给他一套干净的作训服和一整套急救包。

  “自己处理伤口,消毒,上药。车上有止疼药。”陆远航发动了车子,声音冷得像冰,“我们去安全屋。”

  车子没有开进任何高档小区,而是驶入了最老旧的棚户区。这里巷道狭窄,监控探头东倒西歪,是城市里最完美的“灯下黑”。

  安全屋在顶楼,一套无人居住的、布满灰尘的两居室。

  “这是我以前一个线人的房子,他跑路了,没人知道这里。”陆远航反锁了房门。

  陈默已经在车上换好了衣服,简单处理了伤口,吞下了四片止疼药。

  他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当热水冲刷在身上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离“人”这个字近了一点。他花了二十分钟,才洗掉了身上那股流浪汉的酸臭和太平间的福尔马林味。

  他走出浴室,陆远航已经把一份滚烫的牛肉面放在了桌上。

  “吃。”

  陈默没有客气,抓起筷子,狼吞虎咽。

  “慢点,别噎死,刚活过来。”陆远航坐在他对面,点上了一支烟,眉头紧锁。

  “老陆,我爸妈那边……”陈默的嘴里塞满了面条,含糊不清地问。

  “我派人去你老家看过了。”陆远航弹了弹烟灰,“你爸妈还不知道。单位那边报的是‘失踪’,还没发死亡通知。我的人会盯住,不让任何人去骚扰他们。”

  “……谢了。”

  “跟我说谢?”陆远航瞪了他一眼。

  一碗面下肚,陈默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他擦了擦嘴,抬起头,眼神已经恢复了昔日的锐利。

  “我不能就这么躲着。”他沉声说,和陆远航预想的台词一模一样。

  “我就知道。”陆远航掐灭了烟,“你现在是个‘死人’,陈默。一个‘畏罪自杀’的死人。”

  “什么意思?”

  “你坠江的第二天,组织部就收到了你老婆林雨婷的实名举报信。说你收受贿赂,泄露机密。”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所以,我必须回去看看。”陈默站起身,肋骨的疼痛让他微微皱眉,“我必须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给我‘定罪’的。”

  陆远航盯着他看了三秒钟:“你疯了。你现在出去,就是自投罗网。”

  “不,我就要去他们眼皮子底下。”陈默的语气不容置疑,“我要去应急局门口看看。”

  “……你他妈!”陆远航低吼一声,最终还是妥协了,“行。但你得听我的。”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裹,扔给陈默:“换上。”

  那是一套环卫工人的橘黄色制服,一顶脏兮兮的帽子,一个宽大的口罩,还有一副度数很深的平光眼镜。

  “这能行吗?”

  “一个‘死人’,没人会注意一个扫大街的。”陆远航冷冷地说,“走,我送你过去。”

  半小时后,应急管理局大楼三百米外的一个街角。

  陈默戴着口罩和帽子,拿着一把大扫帚,“尽职尽责”地清扫着路边的落叶。

  他的心在滴血。

  他看到了。

  应急局的大门口,那个他每天都要敬礼走过的国徽下面,赫然贴着一张白底黑字的——

  《寻人启事》。

  上面是他的照片,还是他退役时穿军装的证件照。

  “陈默,男,32岁,我局机要司机……”

  “……于X月X日晚失联……家属及单位万分焦急……”

  “家属?”陈默的扫帚重重地戳在地上,“林雨婷吗?她会‘万分焦急’?”

  就在这时,一辆电视台的采访车停在了大楼门口。

  陈默的心猛地一紧。

  他看到孙秘书一路小跑地从大楼里出来,恭敬地拉开了一扇车门。

  齐向北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穿平时的夹克,而是换上了一身深色的西装,系着黑色领带,神情肃穆,面容憔悴。

  记者们立刻围了上去,长枪短炮对准了他。

  “齐局长!请问陈默司机的打捞工作有进展吗?”

  “齐局长!有传言说陈默是自杀,请问属实吗?”

  齐向北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对着镜头,声音沉痛,眼眶甚至都有些发红。

  “各位记者朋友……我的心情……很沉重。”

  “小陈,”他哽咽了一下,“小陈同志,是我们局里的好同志,也是一名优秀的退役军人。他工作勤勉,为人老实……”

  陈默在街角冷冷地看着这场影帝级别的表演。

  “……至于他为什么会失联,我们也在调查。”齐向北痛心疾首地说,“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他平安。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们就绝不放弃搜救!我……我相信小陈同志,他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好一个‘相信’!”陈默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不是最恶心的。”陆远航不知何时也下了车,他靠在不远处的墙角,同样伪装成了路人。

  “看那边。”陆远航朝马路对面抬了抬下巴。

  陈默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一辆黑色的奥迪A6停在了马路对面。

  不是应急局的车。

  陈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辆车的车牌……是“市纪A”!

  市纪委的车!

  车门打开,两个穿着白衬衫、神情严肃的男人走了下来。

  他们绕到后座,拉开了车门。

  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迈了出来。

  紧接着,是林雨婷那张苍白、憔悴,却又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脸。

  她穿着一身素色的连衣裙,没有化妆,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扎在脑后。她下车后,惶恐地看了看四周,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包。

  那两个纪委的干部一左一右地“保护”着她,低声对她说了句什么。

  林雨婷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走进了应急局旁边……那栋挂着“市纪委监委”牌子的大楼。

  “她……”陈默的大脑一片空白,“她去做什么?”

  “她不是‘被约谈’。”陆远航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她是去做‘污点证人’。”

  “……什么?”

  “走,回车上说。”

  猛禽SUV再次停在了棚户区的安全屋楼下。

  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老陆,你到底还知道什么?”陈默的声音在发抖。

  “你他妈先做好心理准备。”陆远航从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扔给了陈默。

  纸袋没有封口。

  陈默颤抖着手,从里面倒出了一叠A4纸。

  最上面一张,是复印件,但标题字字诛心——

  《关于陈默同志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的举报笔录》

  询问人:XXX,XXX。 被询问人(举报人):林雨婷。

  陈默的呼吸停住了。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下去。

  “……林雨婷同志,你确定要实名举报你的丈夫陈默吗?”

  “……是前夫。我们昨天刚签了离婚协议。我……我确定。我不能眼看着他……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陈默看到了这里,自嘲地笑了。原来,那通电话里的“同意离婚”,是这个意思。

  他继续往下看。

  “……他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不对劲的。经常很晚回家,身上有酒气,还……还有女人的香水味。”

  “……他开始花钱大手大脚。我问他钱哪来的,他就冲我发火,说‘男人的事你别管’。”

  “……有一次,我看到他和一个男人在车里见面。那个男人给了他一个很厚的信封。我认得那个男人,是盛远集团的……好像是沈逸轩。”

  “……后来,我打扫书房,发现了一份……一份我们局里的机密文件。是关于城中村改造项目的安全评估报告。我问他怎么回事……”

  陈默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下一行字。

  “……他承认了。他承认他把局里的标底文件,泄露给了沈逸轩。作为交换,沈逸轩给了他……给了他五十万。”

  “……我劝他去自首。他不但不听,还打我……他说……他说他还拿了别的项目的钱,不止这一笔……他还说,他要带钱跑路……”

  “……我太害怕了。我不敢说。直到昨天……他突然说要离婚,还要我净身出户……我才意识到,他是要畏罪潜逃!我……我必须揭发他!”

  “……至于他为什么会坠江,我……我怀疑……他可能是知道自己暴露了,所以……选择了自杀……”

  “哗啦——”

  A4纸从陈默的手中散落一地。

  他一拳,狠狠地砸在了副驾驶的椅背上。

  “噗!”

  伤口再次裂开,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王八蛋……王八蛋!!”

  陈默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她怎么敢……她怎么敢!!”

  这不是举报。

  这是处决!

  齐向北的“谋杀”,林雨婷的“笔录”,再加上水军的“舆论”,三管齐下!

  他们把他“杀”死,再给他穿上一件“贪腐泄密、畏罪自杀”的寿衣,最后,还要在他的坟上,踏上一万只脚!

  “这他妈是……要把我往死里整啊!!”陈默一拳砸在车窗上,玻璃发出一声闷响。

  “冷静点!”陆远航一把按住他,“你他妈想把警察招来吗!”

  “冷静?!”陈默抓着陆远航的衣领,双眼喷火,“我老婆!我他妈三年的老婆!她为什么要这么诬告我?!就为了那个沈逸轩?!”

  “她是个棋子!”陆远航低吼道,“她要么是被沈逸轩抓住了什么致命的把柄,要么就是被许诺了她无法拒绝的好处!”

  “把柄?好处?”陈默松开手,颓然倒回座位上,他想到了那晚看到的窃听器,“……他们……还有什么证据?”

  陆远航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这才是最可怕的。”

  他指了指散落在地的笔录:“林雨婷的这份笔录,只是一个引子。她提到了‘受贿’、‘泄密’。你猜,纪委接下来会查到什么?”

  陈默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们会查到……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黑金账户’。”

  “会查到……几份被篡改过的‘泄密文件’。”

  “甚至会查到……几个早就被买通了的、声称向我行贿的‘污点证人’。”

  陆远航一字一句地说:“没错。他们为你准备了一整套……完整的、足以让你永世不得翻身的‘证据链’。”

  陈默闭上了眼睛。

  他终于明白了。

  齐向北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只用车祸来解决他。

  车祸,只是这个连环杀局的第一步,也是最仁慈的一步。

  如果他死了,他就是畏罪自杀。

  如果他没死,他就会被这张天罗地网,活活“困死”。

  “……老陆。”陈默再次睁开眼,所有的愤怒、不甘、绝望,全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陆远航都感到心悸的、绝对的冷静。

  “他们以为,我掉进了江里。”

  “……是。”

  “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

  “……是。”

  陈默转过头,漆黑的瞳孔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烁着骇人的寒光。

  “那我们就……将计就计。”

  “一个‘死人’,是不会有人防备的。”

  “一个‘死人’,可以出现在任何他想出现的地方。”

  “一个‘死人’……”陈默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是来索命的。”

第5章 组织约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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