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爹
张成冷哼了一声:“她敢!”
周雪还是小声说了句:“她毕竟是咱们长辈,这种事情在村子里传开了,咱们怕是说不清……”
张成扭头看向周雪:“没什么说不清的,日子过好了是咱们的,那些闲言碎语咱们没必要搭理。”
“行了媳妇,赶紧进屋吧,外面太冷了,我一会儿把柴砍了就进去了。”
周雪张了张嘴还想再说点什么,最后还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她看着张成在院子里又是修门又是砍柴的,心中多少有些惊奇。
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以前的张成,油瓶倒了他都得绕着走的主儿,啥时候劈过柴?
她踌躇了下,还是轻声开口:“成子……天都黑透了,柴明天再劈吧?冻坏了身子骨咋整?进屋暖暖。”
“不碍事,劈好了烧炕暖炕,别让你们娘俩夜里挨冻。”
张成手上不停,又是一斧子落下,脆生生劈开一截硬柴。
上一世孤魂野鬼几十年,孤苦伶仃的冷,他太知道了。
现在老天爷给了他重来的机会,天塌下来他也不能再让她们娘俩冻着。
劈完柴,张成抱了一怀干透的木柴进屋。
蹲在土炕炉子前,麻利地擦着火柴。
干柴引着了火舌,越烧越旺,暗红的火焰跳跃着,炕洞里渐渐有了热乎气,暖意慢慢爬满土炕。
周雪看着那跳动的火光,又瞥了眼那堆新劈的柴禾,犹豫着:“成子……炕……凑合挨挨也行,柴省着点烧……”
“挨啥挨?”张成扭头瞪了她一眼,语气坚决,“往后咱的日子,怎么舒坦怎么过!”
“以前是我混蛋,”他声音低了下去,含着悔恨,“从今往后,我张成再让你娘俩受一分罪,我不得好死!”
这话掷地有声,像是刻进了骨头。
周雪心口一热,但那份刻在骨子里的防备并未消融。
甜言蜜语听得太多,摔得太疼,她不敢信。
小花裹着厚棉袄,在暖意里睡着了。
张成填好火,准备歇息。
周雪默默从炕柜里抱出两床洗得发白,露出棉絮的被子,仔细地在热炕头上铺好。
被面虽然破旧,却带着阳光晒过般的皂角气息。
张成简单洗漱回来,热炕已铺好。
他脱掉沾了雪泥的外衣,钻进了自己的被窝。
土炕的热力烘烤着脊背,舒坦得让人想长叹。
小花在周雪身旁发出均匀的呼吸。
张成侧过身,手自然地伸向娘俩,想摸摸那小小的身躯。
周雪几乎是下意识地抱着小花往后一缩,动作迅捷得没有丝毫犹豫,脸上的神色瞬间绷紧。
张成的手顿在半空,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慢慢收回了手。
暖意能驱散寒冷,却融化不了心里的坚冰。慢慢来吧!
次日,天刚蒙蒙亮,张成就醒了。
屋外寒风呼啸,窗户上结了一层薄霜。
他轻手轻脚下炕,穿好衣服。
拿了扫帚准备把院子里的积雪扫扫。
等一会儿天亮了再去爹那一趟。
此时,院外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张成愣了一下,大清早的,能是谁?
他走到院门前,吱呀一声拉开歪斜的栅栏。
门外的身影让他眼眶猛地一热。
来人竟是老爹张贵。
老头子裹着件灰扑扑,打着补丁的旧棉袄,肩上扛着个鼓囊囊的布袋子。
不过模样却比记忆里年轻了不少,背还没那么佝偻。
上一世去了城里后,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父亲渐渐老去,他却未能尽孝。
如今重活一世,看到老爹健在,就站在自己眼前,他喉头一哽,差点没忍住落泪。
“爹,您咋来了?”张成连忙上前搀扶,“我还说今儿一早去家里看您和娘呢!这么冷的天您咋跑过来了?”
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
张贵原本瞪着张成的眼睛里满是怒火。
可看着他这副殷切又带着陌生恭敬的样子,扬在半空的手掌终究没落下来。
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狠狠道:“你个畜生!你还有脸回来!你知不知道……”
“爹!您打,您狠狠打!我知道!以前都是我的错!”
张成噗通一声跪在冰冷的雪地上,已然泣不成声。
“咱们家成了这样,您二老跟着受苦,阿雪和小花挨饿受冻……全是我害的!”
“我对不起您和娘,更对不起阿雪和小花!”
他说得情真意切,头重重低下,泪水已经糊满了脸。
张贵看着跪在雪地里的大男人,心里的火气被这实实在在的认错堵得发闷。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
他胸口起伏了几下,吐出一口白气:“哼!你知道就好!最对不起的是你媳妇儿和你闺女!起来!地上凉。”
张成这才站起身。
张贵把肩上的布袋子往张成怀里一塞,沉甸甸的,估摸着得有四五斤:
“昨儿去集市,把家里剩的那点高粱都磨成面了。今年饥荒闹得凶,周雪身子弱,还带着小花,不能老饿着肚子……这点面先紧着你们。”
张成低头看着那粗糙的布袋子,心里揪着疼。“爹,您和我娘留着吃呗?大哥家不也难着吗?他家还有俩孩子……”
“嗐,你大哥那我还留着呢!”张贵摆摆手,又朝院外瞅了瞅,压低声音,带着点无奈凑近说:
“成子,这面……回头你嫂子要是问起来,千万别说是爹拿来的啊!”
他显然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让家里起龃龉。
张成一怔,随即明白了老爹的顾虑。
他对这个嫂子还算了解。
上一世父母年老,都是大哥大嫂实打实的照顾。
嫂子嘴是厉害点,爱唠叨,但心底本分善良,从不曾亏待公婆。
只是对于他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叔子,一直看不上眼。
若是知道老爹又拿粮食接济他们,肯定要闹出事端。
张成咧嘴一笑,心头酸涩又暖:“爹,您放心,我不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老爹往屋里让:“快进屋里暖和暖和……”
张贵刚想抬脚,又缩回来,摇头道:“不了不了,瞅见你这样儿就行。我这就回了,你娘还等着。”
他转身就要走。
“爹,等等!”
张成连忙叫住,转身快步钻进旁边低矮的地窖。
不一会儿,他拎着两大块油光锃亮的野猪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