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进城卖参
周雪好奇地凑过来,小心地打开那层层包裹的布头。
借着油灯昏黄的光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布里躺着一棵根须完整,形如人形的野山参,仿佛带着一层奇异的光晕。
周雪瞬间瞪大了眼,不由捂着嘴低呼:“成子,这……这是野山参?!山里还有这宝贝?你……你从哪儿弄来的?”
“可不是嘛!”张成笑着,带着几分得意,“我今儿捡柴时撞上的。这东西少说有七八年年份!我挖的仔细,本身的品相也好得很。”
“要是拿到集市上,最少能卖三百块!若是遇上识货的,价钱还能再高!”
“三……三百块?!”周雪咬着嘴唇,声音都颤了。
眼睛死死盯着那棵参,仿佛不敢相信。
三百块钱,在这个年代,够买上快两千斤细粮,够一家人吃好久好久。
她盯着野山参,又看看张成冻伤的手和疲惫却闪着光的眼睛,眼神之中多了些钦佩。
“成子,你还有这能耐?村里老把头都说这东西精得很,难找着呢!”
“嘿,估计老天爷照顾,运气好呗!”张成哈哈一笑,不想深究,“阿雪,明天一早我去集市,把猪肉卖了,这参也找个好买家。”
周雪点了点头,感觉张成这次好像是真的要痛改前非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野山参重新一层层包好,塞进炕头那个上了锁的破木箱最底层,又用几件旧衣服盖住。
然后看着张成,不放心地叮嘱:“成子,这东西金贵,路上可得小心,别让人抢了去。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张成笑了笑,笃定的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你在家看好小花就行。”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张成把炕炉子烧得旺旺的。
钻进被窝,张成去握周雪的手。
周雪整个人一僵,但是并未抽离。
等张成想要进一步动作的时候周雪却拒绝了。
“成子,咱们还是早点睡吧!”
张成心里明白,改变需要时间,便也老实睡去。
折腾了这么一天,他也确实累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公鸡还没有打鸣,张成就起床了。
屋外寒风呼啸,刮在脸上跟小刀子似的。
屋檐下结的冰溜子足有半尺长。
张成轻手轻脚下了炕。
他从房檐下扛起那半扇冻得硬邦邦的猪肉,又从木箱里掏出裹得严严实实的野山参,将其揣进怀里最稳妥的位置。
周雪听见动静,披着破棉袄走了出来。
她看见张成走的这么早,忙从灶台上抓了个还温热的杂粮窝窝头,塞进张成手里:
“成子,路上饿了吃点,山路不好走,慢点。小心脚下。”
“得嘞——还是媳妇儿心疼我!”张成接过窝窝头,笑着在她脸上捏了一把。
周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俏脸一红,嗔道:“别贫嘴!路上小心点,现在哪都是雪,你别再摔了。”
“猪肉沉,走一会儿累了就歇歇,别把肩压坏了。”
“放心,我这身板儿硬着呢!”张成自信的拍了拍胸脯,扛起猪肉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又忍不住回头叮嘱:
“阿雪,家里冷就多烧点柴,别老是舍不得。咱们大人受得住,女儿还太小,千万别冻感冒了。”
周雪站在门口,目光紧紧追随着:“你在外面别跟人吵架,卖不出去就回来,别硬扛。肉冻着也坏不了……”
她像是怕张成走了之后再也不回来了一样。
最后直到张成的背影消失在灰蒙蒙的雪路上,这才紧了紧棉袄,转身回了屋。
她心里暗暗想着:再给成子一次机会吧!
若他这次是真改好,这苦日子就有盼头。
若是又去赌去喝……
想到此,周雪心里沉甸甸的,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下定了决心。
……
从红石沟到最近的集市很远,山路崎岖,积雪覆盖,有的地方雪化了又冻上,形成滑溜溜的冰壳。
张成扛着沉重的猪肉,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每一步都踩出深深的雪窝,咯吱作响。
走了约莫两个钟头,翻过最后一道山坳,太阳才刚爬上山头,给白茫茫的雪地镀上一层淡金。
远远便听到集市上传来的喧闹人声。
集市不大,挤在一处较为平整的山窝里,各样小摊贩顶着严寒已经支开了摊子。
有的摊上摆着杂粮野菜,有的摊前挂着干巴的山鸡野兔皮子,还有些手艺人摆着木头家伙什儿。
空气里混杂着泥土味儿、汗味儿,还有淡淡的牲畜膻气。
集市上人不少,大都穿着臃肿的旧棉袄,棉絮从破洞里钻出来,粘着雪沫子。
讨价还价声、互相招呼声、偶尔几声鸡叫,热乎又带着几分紧张。
毕竟,这年头私下买卖可是“资本主义尾巴”,得提防着点公社干部或者红小将们搞突然袭击。
张成扫了眼四周,找了个还算显眼的位置,铺了块随身带的破布,把那半扇冻猪肉“哐”一声放上去,便扯开嗓子吆喝起来。
他的声音洪亮,轻松压过其他摊贩。
“野猪肉!新鲜刚杀的野猪肉!都来瞧,都来看嘞!一块二一斤,有肉票七毛!用粮食换也成!”
野物稀罕,这肉看着又新鲜肥厚,立刻引来了不少人。
一个穿着臃肿棉袄的瘦高个儿汉子蹲下,用手按了按冻得硬实的肉面,又凑近闻了闻膻味,抬头问:“咋卖?要肉票不?”
“一块二一斤,有肉票七毛钱。用粮食换也成。”张成爽快地报了价。
这价确实实惠。
集上不见荤腥的日子久了,缺的就是油水。
眼下虽然已经度过了三年困难时期,但肉类供应还没有完全恢复。
正常渠道的猪肉价格尽管也有五六毛的,但因为供不应求,一般情况下根本买不到。
瘦汉子皱着眉头摸了半天口袋,最终还是摇摇头走了。
没一会儿,一个裹着黑布头巾的老太太凑过来。
围着猪肉看了半天,嘴里不停地絮叨着肉冻太硬不好切、野猪肉发柴费火等等。
最后磨磨叽叽,好说歹说买了两斤多带厚膘的肥肉,给了张成两块钱和装着五斤高粱面的布袋。
张成嗓门亮,胆子也大,加上如今肉类俏得很,他卖的也不贵,半扇猪肉足有五十多斤,不到一个时辰就卖了个干净。
手里多了四十多块皱巴巴的毛票、几张肉票,还有几个装着粗粮的布袋子。
野山参还在怀里揣着,那东西金贵,集市上鱼龙混杂,普通小贩和山民根本吃不下。
药铺虽收但价格压得太狠。
张成想着先碰碰运气,找找行家或急需用参的主顾。
他收了摊,扛起布袋子在集市里慢慢踱步,眼睛却像鹰隼一样扫视着人 流和摊位。
走到集市中心那家门脸最大的药铺“济世堂”附近,他停下了。
浓郁的中药味儿从里面飘散出来。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在药铺侧对过一处避风的墙角蹲下来。
目光锁定着药铺门口进进出出的人,耐心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