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医者仁心
张阿婆一把拉住了李大夫的胳膊:“李大夫!你可回来了!快让你瞧瞧,我这腿!”
她说着就往地上跺了跺,原本疼得直抽抽的膝盖,此刻竟能稳稳落地,连走路都利索了不少。
李大夫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张阿婆的腿上,又扫过另一边站着的苏云溪,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张阿婆却没给他留琢磨的功夫,拉着他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刚才你不在,我这腿疼得快断了,多亏了这位苏姑娘!她给我扎了几针,你猜怎么着?现在一点都不疼了!我在你这儿扎了半年,最多就是轻点疼,哪像今天这样,跟换了条腿似的!”
苏云溪站在原地,手心微微出汗,她看着李大夫渐渐凝重的脸色,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她光顾着帮张阿婆缓解疼痛,忘了自己只是个刚上工的学徒。
李大夫出门前特意叮嘱过,复杂的病症等他回来,她这擅自施针不说,还被患者当面夸得盖过了正主,这不是明晃晃打李大夫的脸吗?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解释,就见李大夫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拍着张阿婆的肩膀说:“这可真是奇了!你这关节炎缠了这么多年,总算遇上克星了!”
接着他侧身让出位置,指着苏云溪大方介绍,“张阿婆,给你正式介绍下,这是我们医馆新招的苏大夫,以后你这腿啊,只管找她看!”
“苏大夫?”苏云溪一愣,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李大夫不仅没怪她擅作主张,竟然还称她为“大夫”?
张阿婆更是喜上眉梢,拉着苏云溪的手就不肯放:“原来是苏大夫!难怪手艺这么好!以后我可就认准你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个用手帕层层包好的布包,打开后拿出了五块钱,硬要塞到苏云溪手里,“这是诊金,你可得收下!今天这针扎得太值了,五块钱不多!”
“阿婆,这太多了!”苏云溪连忙推辞,在镇上看次小病也就几毛钱,针灸一次最多一块钱,五块钱确实超出常规了。
“不多不多!”张阿婆把钱往她手心一按,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苏大夫,你就拿着!往后我这腿还得麻烦你,这点钱算啥?我明天再来找你扎针,对了,还有你说的那个草药方子,可得给我准备好!”
她说完,又乐呵呵地跟李大夫打了招呼,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和刚进门时颤颤巍巍的样子截然不同。
医馆里瞬间安静下来,苏云溪捏着手里温热的五块钱,心里七上八下的,正想开口跟李大夫解释,却见他先开了口。
“是不是觉得我该生气?”李大夫走到柜台前,给自己倒了杯凉茶,脸上丝毫没有被抢了患者的不悦,反而满眼欣赏地看着她,“毕竟张阿婆在我这儿看了半年,今天却被你一针治好了大半,换作小气的大夫,怕是要琢磨着怎么给你穿小鞋了。”
苏云溪脸颊发烫,连忙解释:“李大夫,我真不是故意的,您出门前叮嘱过让等您回来,可张阿婆当时疼得实在厉害,我看着不忍心……”
“我明白。”李大夫摆摆手打断她,呷了口凉茶,语气郑重起来,“云溪,你记住,医者眼里首先得有患者,其次才是规矩,你今天能出手帮张阿婆缓解痛苦,这没错,反而做得对。”
他放下茶杯,看着苏云溪惊讶的眼神,继续说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该失落,该嫉妒?毕竟被一个小姑娘比下去,面子上不好看?”
见苏云溪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他朗声笑了,“傻丫头,我从医三十年,最盼的不是别人夸我医术好,而是盼着能有更多医术好的人出来。患者的病能治好,比啥都强!”
李大夫的目光望向窗外,语气里带着对医者使命的敬畏:“这世道苦啊,村里人小病扛着,大病等死,能多一个会看病的大夫,就能多救几个人。你医术比我好,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嫉妒?真要是为了这点虚名就记恨你,那我这几十年的医算是白学了。”
苏云溪心里百感交集,她原本还担心李大夫会觉得失了面子。
但现在看来,是自己格局太小了。
“李大夫……”苏云溪连忙把手里的五块钱递过去,“这诊金您收下。”
李大夫却推了回来,笑道:“这是你挣的,自己收着。以后啊,你给患者看病的诊金都归你,药材成本从里面扣,剩下的药方钱,你拿七成,医馆拿三成,咋样?”
“这怎么行!”苏云溪更急了,“我刚学本事,能在医馆跟着您学就很感激了,哪能要这么多?”
“咋不行?”李大夫板起脸,随即又笑了,“我刚才都跟张阿婆说了,你是苏大夫,大夫看病拿诊金,天经地义。你要是真过意不去,就好好学医,多帮我分担点患者,比啥都强。”
他顿了顿,眼里带着好奇:“说起来,张阿婆那老寒腿我治了半年都没去根,你是咋扎的针?我看你刚才给她取穴,好像跟寻常的风湿针法不太一样。”
苏云溪这才放下心来,认真解释道:“张阿婆的病看着是关节病,其实内里是气血淤堵加脾湿过重……”
她还拿起桌上的纸笔,画出穴位图仔细标注,“您看,她膝盖内侧有淤青,说明淤血不散,得先通淤……”
李大夫凑近了仔细看,越听越惊讶。
他行医多年,知道风湿要活血,但很少有人会把健脾和祛湿联系得这么紧密。
这丫头不仅取穴精准,还能看透病症本质,难怪效果这么好。
“好!好一个标本兼顾!”李大夫抚掌赞叹,看向苏云溪的眼神里满是欣赏,“你这思路比我开阔多了,我以前忽略了淤血这个症结。云溪,你这医术真是没白学!”
苏云溪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笑道:“都是我师父教得好,他说看病不能只看表面,得像剥洋葱似的,一层层找到根儿。”
“你师父是谁?真是好眼光!”李大夫好奇地问。
苏云溪想起村尾破庙里的师父,眼眶又热了:“是我们村里的周老先生,他教了我很多。”
李大夫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原来是周老……难怪了。”
他只听王富贵说这丫头跟着一个懂草药的老先生学医,没想到竟然是周老先生。
他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苏云溪的肩膀,“好好学,你这孩子将来肯定能成大器。”
苏云溪心里很是感激,没想到能遇到这样一位心怀仁心、格局开阔的医者。
李大夫抬头说道:“对了,明天开始你不用天天往村里跑了,我跟隔壁王婶说好了,她那间空房租给你,一个月两块钱,离医馆近,你也能多歇歇。”
苏云溪被这惊喜砸中,她没想到李大夫为她考虑的这么周到,“真的?那太谢谢您了!”
每天往返二十多里路确实累,能在镇上住下,她就能有更多时间看书学医了。
“谢啥,你能帮我看好患者,比啥都强。”李大夫摆摆手,又拿起一本医案,“来,咱们看看这个病例,上次遇到个肺热咳喘的孩子,我总觉得方子还差了点意思……”
苏云溪连忙凑过去,和李大夫一起研究起来。
傍晚关门前,苏云溪按照李大夫的嘱咐,配好了张阿婆要用的草药,又把今天的药材成本核算清楚,剩下的钱一分不少地交给李大夫。
李大夫看着她条理清晰的账目,更是满意,直夸她细心。
走出医馆时,夕阳已经染红了天际,苏云溪看着镇上热闹的街道,脚步轻快。
自重生以来,心中一直郁结的沉重感消散了不少。
纵使是夕阳无限,朝阳也总会升起,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