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足轻重的老东西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一道人影正艰难跋涉。
苏忠烈太老了。
由于没了驴子代步,本就腿脚不便的他,几乎每走几步路都得靠在路边休息一会儿。
饶是如此,一个多时辰下来,苏忠烈已经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胸腔跟破风箱一样不停颤动。
黑龙军军旗被他抗在肩头,恍若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他没有退缩,没有止步,眼中有的,只是坚定!
因为他知道,若是这次自己不坚持,不替老友和养孙伸张正义,那这辈子就没机会了!
他必须趁着还有一口气在,赶到边军驻处!
在苏忠烈为国从戎的四十载漫长岁月里,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用上自己曾经的军功和荣誉。
甚至,带上十八万黑龙军英灵,为自己谋求什么。
他一不爱财,二不贪权!
他有的,只是一颗拳拳爱国之心,为保家卫国,百姓安宁付出一切!
可如今,他不得不如此做!
老将迟暮。
苏忠烈诉冤无门,只能用这种极端之法!
他誓要让吴天雄等人为此付出代价!
又走了两个多时辰,苏忠烈总算跌跌撞撞看到了不远处的城门。
他已经快要累瘫在地,却一刻也不肯停歇!
要去到边军驻处,必须得通过县城,由南门进西门出,还有一段路要走。
东篱村距离青阳县城不过十几里路,就算山路难走,寻常人走上一个多时辰也能轻松抵达。
可苏忠烈,却走了足足四个时辰!
他出发时日上当头,达到之时,已暮色渐深。
当苏忠烈扛着旗走进城门时,这古怪的一幕,立时引得行人注目。
原本喧闹的叫卖声,与四处高挂的猩红灯笼,像是被定格静音了一般。
他们都愣愣盯着眼前这个,因为劳累过度,脸上已经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老人。
这是……
一个乡下老人,大晚上的不回去,扛着一面破旗在外面走什么呢?
他的家人呢,难道就一点不担心吗?
众人都有些好奇。
有好心人上前去问苏忠烈是不是迷路了,得来的只是沉默。
也有人架着马车路过,问苏忠烈想去哪儿可以捎他一程,却仍旧被拒绝。
苏忠烈似乎已经陷入了某种执念的魔怔。
他继续伏着腰,蹒跚往前。
众人有些同情苏忠烈,也猜到他肯定是经历了什么惨无人道之事。
他们也想看看这老人究竟是想去何处,要干什么。
于是,众人下意识地打着火把聚在一起,慢慢跟着老人往前走……
而这一幕,恰巧被一队巡逻的衙役给看到。
他们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酒楼拿刀架在苏忠烈脖子上,逼他放了吴天雄的那几人!
几人一看苏忠烈这架势,大感疑惑之余,连忙派了一人回去通风报信。
县衙二堂内。
赵春和为了讨好吴天雄,不仅让人送来了一桌美食酒水,还把怡红院的几个头牌,也给强行叫了过来作陪。
好好的一个神圣衙门之地,被他一番操作,弄的四处是流水莺歌,乌烟瘴气。
而吴天雄本就是一个不羁之人,又觉人生已达巅峰,他自然乐在其中。
就在吴天雄喝的醉眼朦胧色心大起,准备起身把几个头牌带去房间时,一名衙役不合时宜闯了进来。
“吴少,我等在外巡逻,又看到那个老东西了!”
吴天雄有些不满。
老子都准备跟姑娘们好好玩玩儿了,你给我提谁不好,提那个老不死的!
这不是存心败我兴致,倒我胃口吗?!
心头虽对这个没眼力劲的衙役抱有微辞,可吴天雄还是重新坐了下来。
“那还不赶紧让他给我滚进来?!”
“我还以为那老不死的能坚持多久,这才半天功夫就受不了,要来找我求饶了?”
闻言,衙役一愣。
“吴少,你……理解错了!”
“那老东西不是来找您求饶的,而是古古怪怪的扛着一张破旗在城中走。”
“我看他去的方向,好像是城西……”
这下,还没等吴天雄开口,一旁的洪定钦眉头一跳。
“城西?”
“出了城门,那不是边军的驻地吗,他去那边干什么?”
说着,洪定钦连忙问向衙役。
“你有没有看清,他扛的那张旗长什么样?”
衙役认真思索了小半会儿。
“那旗残破不堪,看样子有些年份了。”
“而且,通体漆黑,有金丝绣边,上面好像还有一只张牙舞爪的动物。”
“只是由于天色太黑,我并没有看清具体是何物……”
衙役的话,让二堂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首先来说,苏忠烈大晚上的扛旗去往城西之事,本就诡异。
其次,听衙役形容起那张奇怪的黑旗,他们又觉得不是一般之物。
就在众人心头疑窦丛生之际,洪定钦深吸了一口气,幽幽的声音传来。
“我想,这次我们是看走眼了,那老东西应该是真当过兵!”
“而且,我曾经好像在何处听闻过那军旗模样,可一时半会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它究竟属于哪支军队……”
一听到这话,吴天雄瞬间慌了,酒也醒了大半。
不是吧,还真让我说中了?
许清勉家那个平平无奇的老东西,竟真有这等身份?!
不应该啊!
且不说早年在与许清勉的来往中,他从未听说过此事!
就很典型的一个问题,若苏忠烈真当过兵立过功,他家不说能凭此大富大贵,最起码也该衣食无忧吧?
可无论是看他还是看许清勉那样,连温饱都有问题,还指望科考翻身……
这怎么可能呢?!
眼看连吴天雄脸上都有些惊惧,作为县令的赵春和,更是被吓的浑身打起了颤。
若苏忠烈请动了边军出马,上面肯定会知道许清勉被夺状元之事。
到时,自己伙同他们羁押许清勉,也必然会东窗事发。
一想到自己极有可能,被扣上陷害大梁真正状元的罪名,赵春和顿感大祸临头!
有此想法的,还有主簿张常远,以及衙役。
正当人心惶惶之时,洪定钦却轻笑了一声。
“诸位,你们莫不是忘了少爷的父亲是何人了吧?”
“不就是曾经的一个老兵而已吗,就算让他找到边军又有何用?”
“你们真以为,边军的将领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老东西出面,与堂堂武安侯为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