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请了半天假，走向曾经工作的医院。

　　脚步很轻，心却沉得要命。

　　经过熟悉的走廊，我听到了顾行舟导师的声音。

　　那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正在电话里笑着说：“行舟啊，你放心，姜灵这孩子我会亲自带。”

　　“她比你当年还有天赋。”

　　我停在原地。

　　原来连他的老师都知道姜灵的存在。

　　原来在所有人眼里，她才是那个应该被保护的人。

　　而我这个名义上的妻子，连被提及的价值都没有。

　　我转身离开，坐在医院对面的咖啡厅里。

　　手机屏幕亮了。

　　顾行舟更新了朋友圈：他和姜灵在实验室的合影，两人都在对着镜头微笑。

　　我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

　　删掉微信，删掉电话，删掉所有能联系到他的方式。

　　然后我回到病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U盘。

　　林医生推门进来，看到我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

　　“我这些年的病例数据，影像资料，还有我亲手写的患者主观感受记录。”

　　我的声音很平静，“论文的最后最关键的一部分。”

　　林医生接过U盘，表情复杂。

　　“舒晚，你这是在——”

　　“等我死后再投稿。”我打断他，“匿名就好。”

　　他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只是紧紧握着那个U盘。

　　三天后，林医生拿着论文终稿来找我。

　　我戴着呼吸机，呼吸已经变得困难——《一例肝母细胞瘤非典型性快速恶化的临床观察》。

　　我逐字逐句地看着。

　　每个数据都冰冷精准，每段描述都客观到残忍。

　　它完美记录了一个生命如何在最佳治疗方案缺失的情况下，一步步走向死亡。

　　“可以投稿了。”我的声音很轻很轻。

　　林医生点头，眼眶有些红。

　　我闭上眼睛。

　　这份论文会救很多人，会让更多患者得到及时治疗，会让医学界重新审视这种疾病的治疗方案。

　　而我，将以一串数据的形式，永远活在医学史上。

　　没有名字，没有故事，没有爱情。

　　只有冰冷的数字和客观的记录。

　　窗外又下雨了。

　　雨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整个世界。

　　我想起很久以前，顾行舟说过的话：“医学就是用一个生命去拯救更多生命。”

　　他说对了，只是他不知道，那个被用来拯救的生命，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