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巫婆
盛夏的尾巴扫过宫墙，御花园里的栀子花已近凋零，陈兮芮终于出了月子。
白晓晓也在这段时间里炫了一把神童作为——比寻常婴孩早了一个月学会翻身，引得宫人交口称赞。当然，更多人都说是圣上的丹药有“奇效”。
「呵呵太有用了，窗台那盆君子兰死得好冤枉......」
「生在皇家却是个正常人，我有时候也挺无奈的。」
「众所周知，皇室子孙最擅长出变态。」
池塘里的锦鲤突然跃出水面，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小小的彩虹。白晓晓动了动手指，又觉得此话说得一点没毛病。
「这老白家除了爹爹和我，哪还有个正常人？」
「人说歹竹出好笋，我们家这得是祖坟冒青烟了吧......」
她惬意地躺在婴儿车里，翘着小脚丫。这辆豪华座驾是小舅舅特意打造的：四个包铜的木轮，铺着云锦软垫的车斗，顶上还悬着几枚玉铃铛，轻轻一碰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也是过上了好日子。」
「才满月就有定制版豪华婴儿车了。」
虽然没人听懂她的碎碎念，但阳光暖融融地洒在身上，确实舒服极了。
爹爹已经有好久没带她玩了，想来屁事很多（划掉）——朝务繁忙，顾不上家里的妻儿老小。
正无聊时，娘亲推着婴儿车说准备带她去翊坤宫答谢贵妃娘娘。
“要不还是等太子爷回来，陪着您一块去吧。”奶娘不太放心，忧心忡忡地劝阻。
尤其在出了春雁的事以后，这宫里也不太平，幕后黑手到底是谁这很难讲，万一还有漏网之鱼呢？
陈兮芮仔细检查着随身物品：绣着福字的小水囊、熏过香的绢帕、备用襁褓......确认无误后才道：“贵妃赏了那么多东西，总要去谢恩。太子忙的是国家大事，内宅之事岂能处处劳烦他。”
作为太子妃，她必须学会独当一面，见婆母这种事情还要依赖太子，她这个太子妃岂不是太无用了？
“那别带郡主......”奶娘满脸忧色。
“上回娘娘特意说了要见晓晓，自然要带过去的。”
白晓晓原本还兴奋地手舞足蹈，一进翊坤宫就有些失望。殿内光线昏暗，沉水香的青烟缭绕，端坐在主位的贵妃面容冷峻，连殿角摆放的冰鉴都透着寒意。
「她不怎么喜欢小孩啊......」
「连我这么可爱都讨厌？以后我就叫你老巫婆了！」
婴儿的直觉最是敏锐，谁真心喜爱她，谁心存厌恶，一下子就能感受得到。
贵妃既没让陈兮芮起身，也没多看白晓晓一眼，态度之冷淡昭然若揭，显然对他们一家子都不太友善。
她指尖轻轻叩着扶手，在这寂静中格外清晰，像是某种无言的审判。
「太没礼貌了！」
「建议开设后宫礼仪培训班！」
「娘亲快起来，跪她做什么！」
白晓晓急得想喊又发不出声，还担心自己的幅度太大，让娘亲更加吃力。
“太子妃你可知错？”贵妃的声音像淬了冰，一听就感觉不好惹。白晓晓心想老皇帝喜欢这贵妃什么呢？喜欢她凶巴巴，还是喜欢她不讲理？
小脑壳十分费解，想不明白。
陈兮芮也是一头雾水，好端端来请安，怎么就成了问罪？这阵仗搞得像三趟会审似的，莫不是她还在梦里？
“儿媳愚钝，请娘娘明示。”
一位满脸褶子的老嬷嬷站出来解释：“太子与洲王乃是一母同胞，兄弟间有些龃龉的时候，太子妃理应劝谏太子以和为贵。这一点太子妃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实在有亏妇德。”
陈兮芮张了张嘴，想反驳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一个刚出月子的妇人，如何要插手男人之间的事情，尤其这事还上升到了身家性命。
白洲可是想要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难道他们就应该洗干净脖子伸过去等死吗？
离谱，离了大谱！
兄弟感情都是有来有往的，就没见哪家亲娘屁股这么歪的。
“嬷嬷此言差矣......”
“奴婢替贵妃娘娘教育太子妃，太子妃顶嘴，此为不敬婆母，德行有亏。”老嬷嬷厉声打断，丝毫不给她辩驳的机会。
这一顶帽子不由分说地扣下来，真是叫人长了见识。
“罚太子妃在殿内跪上一个时辰。”
「靠嫩——」
「还有没有天理了？」
「这里难道不讲王法的吗？」
白晓晓不想让娘亲受委屈，可她偏偏只是个小婴儿，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哇哇大哭。
稚嫩的哭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希望能引来爹爹，或者有谁见她可怜，跑去通风报信。
「原来这就是真实的宫斗。」
「封建礼教吃人啊。」
「谁来推翻这个落后的王朝，还我一个法治社会......」
贵妃被吵得直皱眉，立即有嬷嬷上前：“奴婢帮太子妃照看郡主吧。”说着就要来抢孩子。
陈兮芮自然不会把孩子交给其他人，她测转了转身子，本来还跪着的姿势调整为跪坐，一只手轻拍着晓晓的后背。
除了上次春雁抢孩子，她几乎没有听见晓晓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嚎，这是心疼娘亲，为娘亲鸣不平呢。
混乱中，一只布满老茧的手突然捂住白晓晓的口鼻。
「啊啊啊把脏手拿开！」
「姑奶奶真的要发飙了！！」
白晓晓眼珠一转，灵机一动。
她突然止住哭泣，屏住呼吸，假装被嬷嬷捂得窒息昏迷了过去。
这可把陈兮芮吓坏了，她疯了一般撞开周边围着的嬷嬷丫鬟，泪水夺眶而出。
什么尊卑礼法，什么宫规戒律，在这一刻都化为齑粉。她抱起孩子踉跄两步，珠钗坠地碎成两截，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唯有怀中的虐的是唯一的真实。
“晓晓、晓晓......”
她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抱着孩子就往太医院冲。
白晓晓本想悄悄拉娘亲的衣角，转念一想戏要演全套，只好继续装晕。
这一刻她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母爱。
看似温柔的娘亲，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也有这般强悍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