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谁敢押人来!格杀勿论!!
江宁县衙。
知县葛春林身体抖得筛糠一般。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就站在他面前,压得人喘不过气。
蒋瓛根本没看葛春林那张惶恐的脸。
他指尖夹着那页薄薄的纸,轻轻一甩,落在葛春林眼前。
粗糙的麻纸,炭笔勾勒出的浓眉大眼男子图像。
正是那份悬赏“花斑鼠”的通缉告示。
“葛知县,这份悬赏告示你发出去的吧?”蒋瓛开口。
砸在葛春林耳中,如同惊雷。
葛春林喉头滚动。
“回……回指挥使大人,”他声线都扭曲了,“是!因那飞贼花斑鼠在本地流窜作案,劫掠富户……情……情形实在猖獗!卑职迫于无奈,才……才出此下策悬赏捉拿!”
“画影图形谁提供的?”蒋瓛追问。
葛春林抬头,眼神茫然困惑。
他不懂这位锦衣卫巨头为何揪住一张贼人画像。
但他不敢迟疑。
“是……是城中大户李二保家里的奴仆!”葛春林语速极快,“是他家遭窃,那奴仆亲眼见过贼人形貌,遂……遂描摹出来!”
“李二保?”蒋瓛低语一声。
这个名字落入他脑中,瞬间与内廷深记的名册上一个条目对上。
韩国公李善长的外侄!
李善长这个名字出现。
伴随那份通缉令,以及通缉令上赫然便是洪武帝御容的画影!
洪武十五年,早已辞官十一载的李善长,他这外侄家的仆从,是如何精准“指认”出天子的容貌?
巧合?
那这巧合足以抄家灭族!
蒋瓛眼底寒光如电,再无丝毫犹豫。
“甲组!乙组!”蒋瓛的声音刺破衙堂死寂,“撒出去!盯住进出城所有紧要处!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飞报给我!”
“丁组!”他转向另一边,“驻守此地!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放出去!”
“遵命!”
堂下肃立的锦衣卫精锐轰然应诺。
十几道如豹似狼的身影,没有丝毫多余动作,闪电般散入堂外的沉沉夜色。
转瞬间。
方才还略显拥挤的大堂,只剩下蒋瓛、几个心腹缇骑,以及如烂泥般瘫软在地的葛春林。
葛春林感觉心脏快要炸开。
直觉告诉他,摊上泼天大祸了!
“指……指挥使……”葛春林声音抖得不成调,“卑职……卑职亲自去李家,把那李二保和他的家仆拿来,听……听候大人发落?”
他说着就要挣扎爬起。
“不!”
蒋瓛冷冷俯视着这已成惊弓之鸟的六品县令(京畿县令品级较高)。
“派你手下寻常差役去传唤。”
他顿了顿,补充一句,“只当寻常公事,问话而已。不必惊动。”
打草惊蛇?
他蒋瓛还不至于如此愚蠢。
“是……是!”葛春林如蒙大赦,却又更觉沉重。
他慌忙爬起,几乎是踉跄着冲出大堂。
对着候在檐下、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县丞嘶声吼叫:“快!快派人!去……去请李员外和他家那个……那个识得贼人的仆役,就说县衙有些……有些情形需要再问清!快去!别张扬!”
县丞哆嗦着领命,连滚爬爬地跑走了。
不多时。
马蹄声急促响起,两个提灯笼的皂隶,带着县衙公文匆忙上马。
蒋瓛站在衙堂高阶之上,听着马蹄声走远,这才缓缓转过身。
身后是仅剩的几名心腹缇骑,清一色百户以上。
“听着。”他开口,“一旦有差役押送此通缉令上描述之人,进入县衙。无论押送者何人,官身还是草民,除画像中人外,其他所有人……”
他环视着面前几名面色同样冷硬如铁的锦衣卫骨干。
一字一顿,“格杀,勿论。”
“是!”几名锦衣卫百户齐声低应。
他们眼中只有执行铁令的坚定,他们不问缘由,缇帅之命,即是天子之令!
陈寒不知道,等待他的不是赏钱,可能是屠刀。
……
时间不长。
马蹄声在县衙门外停住。
差役的声音带着惶恐传来:“大人,李二保并那叫二狗的家仆带到!”
知县葛春林坐得笔直,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竭力稳住声音:“带……带进来!”
李二保先进来。他约莫四十许,圆脸细眼,透着商贾的精明。
他进来就拱手道:“草民李二保,叩见知县大人。不知大人深夜相召,所为何事?”
他身后跟着一个身材精瘦的汉子,皮肤黝黑,眼神里带着市井的油滑。
这便是那声称见过花斑鼠的奴仆,二狗。
二狗也赶紧跪下磕头,口里喊着:“小人二狗给大老爷磕头。”
大堂屏风后,一道冰冷的目光,牢牢锁在他们身上。
葛春林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悸。
按着屏风后蒋瓛的吩咐,他沉声问道:“李员外暂且安坐。二狗,你再将你当日见到‘花斑鼠’的情形,向本官详细说一遍,不得有半句虚言!”
声音在大堂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二狗立刻挺直腰板,回答得又顺又快,仿佛背熟了一般:“回大老爷!那天晚上,小人按府里规矩在前院巡夜,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大少爷院子回廊顶上传来‘咯噔’一声响。”
“小人心里一惊,就悄悄摸过去查看,刚到院门边角,”他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嘿!就见一个黑衣人正趴在廊顶上,手里拎着老大一个包袱!那黑衣人听见动静,‘嗖’地就转过身来!跟小人打了一个照面!”
“接着他就跳下屋顶,提着包袱,回头瞪了小人一眼,转身就跑进后院的假山石群里没影了!”
二狗描述得绘声绘色,细节清晰:“那人脸上没蒙布!小人看得真真的!浓眉大眼!方方的额头!大嘴巴高鼻梁!通缉告示上画的人,跟小人那天见到的,一、点、不、差!”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屏风后面,蒋瓛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葛春林听完,心中疑惑。
这番话上次堂审也是如此,听不出什么破绽。
他下意识追问一句,试图找出问题:“你如何就敢断定,你所见的那个黑衣人,便是那作案累累的‘花斑鼠’?”
这次没等二狗回答,旁边一直沉默的李二保开口了。
他站起身,对葛春林拱拱手,语气笃定:“葛大人明鉴!那贼人作案后,照例留了标记在厅内墙壁之上。八个歪歪斜斜的大字——‘劫富济贫,花斑鼠也’!”
“此贼猖獗已久,此乃其独门招牌。小人府内仆役、护院皆可作证!此与二狗所见的黑衣人,时间、地点完全吻合,定是同一人无疑!”
葛春林听完这番补充,不由得微微点头。
确实对得上,时间对上了,地点对上了,那贼人特有的留名也对上了。
那刚才屏风后的蒋大人,为何那般震怒?
他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强自镇定:“嗯……那字迹样式,确实符合花斑鼠一贯所为……”
旁边的师爷也顺着话头记录,准备结案。
葛春林看向二狗:“二狗,你此番供述,与前次无异。可还有未尽之言?若有隐瞒,便是欺瞒本官!”
他试图做最后的努力,让蒋瓛满意。
二狗头磕在地上,“咚”的一声脆响:“大老爷!小人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有半字撒谎,天打雷劈!”
葛春林彻底没了主意,下意识就想去看屏风。
大堂陷入短暂寂静。
就在这时!
“一、派、胡、言!”冰冷的断喝,骤然撕裂了大堂的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