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太子麻了,这是兽医?
许克生只割开了五指宽的切口。
牛的胆囊位置较深,手术一般需要大切口。
幸好这头牛太瘦了,许克生可以尽可能用小切口,减少失血和术后愈合的风险。
刀子进去很深,肌肉翻起,鲜血涌了出来
他拿起特制的竹撑将切口撑开。
“哇……”
看着血淋淋的切口,围观的百姓忍不住一声低呼。
老汉只看了一眼,就心里一哆嗦,不忍再看,蹲下抱着牛的脑袋,轻声安慰,
“别怕,忍一忍就好了。”
“乖牛儿,郎中给你治病哩。”
“……”
牛似乎听懂了,低沉地叫了几声,没有任何挣扎。
它被绑住了四条腿,几根银针阻断了它对刀口的感知,顶多能感觉到皮肤上有木棒划过。
何况它早已经没有力气挣扎,
许克生任由鲜血流淌,探查胆囊和肝脏。
幸运的是胆囊没有破裂,胆汁没有露出;
不好的是肝脏有铜钱大小的一块出现纤维化,不过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许克生换了一把刀,翻出胆管,切开后挤出了一个圆形的结石。
这就是牛黄,拇指头大小。
周围的人齐齐发出惊叹,打破了沉寂,
“是牛黄吧?”
“是的,咱见过牛黄,就长这样。”
“……”
许克生随手将东西放在一边,夹出煮沸的纱布,挤干水分,丢进切口里,等吸满了血液再换一块,直到处理干净里面的积液。
这本是护士协助的工作,现在只能自己来了。
~
剩下的就是缝合,考验精力、体力的时刻来了。
许克生拿起了缝衣针改的缝合针,上面已经串好线,是提前做好的羊肠线。
针的型号过大,线的做工粗糙,但是凑合能用。
最先缝合的是胆管。
胆囊功能还在,考虑到胆囊事关牛的消化功能,他决定保留胆囊。
之后就是关闭腹腔,这就是真正考验精力、体力的一关。
他拿出一排缝合针,深吸一口气,再次开始。
筋膜层、肌肉层、皮下脂肪层、皮肤层,一层一层地缝合。
饮虹桥上,朱标看呆了。
开始给牛开膛破肚,像个屠夫;
现在又干起了针线活,像个绣工。
说好的兽医呢?
这样的兽医他从未见过,难道是本王见识浅了?
太子麻了。
~
旭日高升,微风轻拂。
桥上、树上、岸边,一群男女老少伸长脖子,睁大眼睛,既害怕又好奇,安静地看着一个小郎中缝合。
许克生完全沉浸在手术中,手法熟练老道。
连续缝合、间断缝合的手法交叉使用,缝合的速度越来越快。
额头的汗渐渐汇聚,在脸颊肆意流淌。
腹腔里没有脓液,器官几乎没有黏连,解剖面十分清晰,许克生决定不放引流管。
足足缝合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最后一层皮肤。
许克生的右手已经微微有些抖,额头满是汗珠,后背的衣衫早被汗浸透了。
稍顿了一下,深吸几口气,稳了稳心神。
他不敢休息,担心一旦放下缝合针,再拿就是千钧重了,不如一鼓作气。
再次捏起一个缝合针,强忍着极度的疲劳开始最后一层的缝合。
这次用的棉线,比羊肠线稍微涩了一点,
终于,盏茶时间过后,他缝完了最后一针。
他怀疑再多一层,自己还能坚持住吗?
用药膏给切口做了消毒,许克生取下牛身上麻醉用的银针。
手术结束了!
许克生双手扶着膝盖,尽可能慢地起身,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两腿一软差点摔倒。
许克生有些无奈。
这小身板……
简单的小手术就掏空了全部的精力。
老汉急忙上前扶住。
只见许克生的脸苍白如雪,眼里掩饰不住的疲倦,老汉有些慌,
“小郎中,你咋样?”
~
许克生吃力地抬起胳膊,撩起衣袖胡乱擦了一把额头的汗,低声道:
“松绑吧,好了。”
老汉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这,这就好了?”
他见许克生站稳了,急忙去给牛解绳子。
因为太激动了,他越想快,反而半天解不开一个扣子。
几个热心的百姓上前帮忙,众人七手八脚给牛松了绑。
许克生强打精神,开了消炎化瘀的方子。
老汉拿出碎豆饼,碰到牛的嘴边,
病牛伸出大舌头,几下都卷了进去,吃的津津有味。
老汉连连点头,将剩下的豆饼渣收了起来,
“是真好了!自从生病它就不吃豆饼的。”
老汉喜笑颜开,老眼里满是喜悦的泪花,皱纹舒展,腰挺直了不少。
围观的人有懂的,当即解释道:
“肝胆湿热的牛,吃的少,尤其不吃豆饼,现在看是真的好了。”
许克生刚放下笔就看到这一幕,急忙大声制止:
“老丈,先别喂东西!可以喂药、喂水,但是要等它排气了,嗯,就是等牛放屁了才能喂食。”
众人却被惊呆了,犹如一颗石子掉入蜂箱,嘈杂声瞬间扬起:
“刚开刀就能吃了,这是手到病除啊!”
“今天开眼了!这么年轻的神医!”
“比官府的厉害多了!”
“医术这么好,人还长的俊俏!”
“不知道说媳妇了吗?”
“……”
话题从医术迅速滑向小郎中的婚事,许克生纵然脸皮比城墙厚,也有招架不住了。
许克生将方子递给老人,
“将牛牵回去好生喂养,半个月就能痊愈了。采一些绊根草,捣烂了敷在刀口上。”
老汉双手接过方子,小心揣进怀里,又用手拍了拍。
之后他恭敬地将牛黄双手奉上:
“小神医!这牛黄就当诊金吧。”
许克生没有推脱,接了过去。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份收入。
牛黄呈金黄色,有细密的同心纹,放在鼻下轻嗅,除去血腥味,隐隐带着清香。
这是牛黄中的上品。
有人出五百文收购,被许克生婉拒了。
老汉千恩万谢,这哪是救了一头牛,是救了他一家老小的命。
许克生再次叮嘱:
“路上要慢走,累了就歇。可以喝水、喝药,但是在它放屁前不要喂食。”
有人促狭道:
“过个把月,它就能继续当种牛了。”
众人哄堂大笑,笑声中是满满的善意和祝福。
~
老汉牵着牛走了,脚步轻快,不时笑眯眯地拍拍牛的肩胛骨,
“老伙计,你是有福的!”
又看看缝合的刀口,连声感叹,
“神医呐!”
许克生满脸无法掩饰的疲倦,开始收拾残局。
围观的百姓沸腾了,纷纷围拢上来。
今天开眼了,亲眼看到一头牛被开膛破肚,还活下去了,这次见闻能讲一辈子。
不少人上前和许克生攀谈。
问医术的,
问家乡的,
问婚姻的,
……
许克生应接不暇,只好含糊着地应着,似乎回答了,其实什么也没说。
上午的集市已经结束了,饮虹桥下却聚集了上百号人,吵吵嚷嚷,令行人侧目。
饮虹桥上,黄子澄冷哼一声,
“如此聚众,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桥下的百户已经吹响了尖锐的竹哨声。
巡逻的士兵结成小队,上前厉声呵斥,驱赶百姓散开。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都有些意犹未尽。
许克生终于带着工具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了摊位。
~
饮虹桥上,朱标捻着胡子发呆。
正午的太阳有些晒,他的额头满是细汗。
黄子澄躬身道:
“殿下,咱们走吧?”
桥下的人群都已经走光了,周围安静下来。
朱标摇头叹息:
“神乎其技!”
贵为太子,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活取牛黄。
单凭这个手艺,小郎中在兽医界就有了一席之地。
黄子澄进言道:
“殿下,臣以为手术是否成功还要看牛的康复情况。”
“臣担心是江湖郎中的小把戏,只能忽悠一时。”
“子澄言之有理。”朱标其实也有这种怀疑,“那就派个人去打听老丈的住址,过几日去查看病牛的状况。”
朱标心存疑虑,但同时他也心存希冀,期盼医术是真的。
农耕是国朝的根基,耕牛又是农耕的重要工具,
如果许克生的法子行之有效,推广开来,可以救活无数耕牛。
推而广之,肯定也能用于治疗战马。
黄子澄见太子对少年上心,便提议道:
“殿下,太仆寺正在招录兽医,若此子医术尚可,不妨推荐他去。”
朱标微微颔首,
“叫他来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