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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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旧坐在灯下,小小的身影被烛光拉得很长。
画册上的小鸟,在暖黄的光晕里,仿佛要振翅飞走。
我摸了摸藏在怀里的紫檀木匣钥匙。
娘亲的委屈和绝望,不止这一封遗书。
那些石沉大海的求救信,那些被刻意忽略的病症,那碗被动了手脚的药汤……我都记下了。
爹爹的悔恨是真的,眼泪也是滚烫的。
可是,太迟了。
娘亲的命,换来的悔恨,一文不值。
而有些人……她们的眼泪,是假的。
小小的火苗在我心底深处点燃。那不是温暖的烛光,而是冰冷的、幽蓝的复仇之火。
娘亲,您在天上看着。
囡囡会……让他们都记住,一个被他们联手逼死的女人,她的女儿,会如何一笔一笔,讨回这笔血债。
窗外,寒夜依旧。
但天边,似乎有一颗星,格外地亮。
娘亲坟头的青草刚冒出尖芽,侯府压抑的死水便被一颗石子搅动。
爹爹林远川醉酒后失足跌入后花园的荷花池。
虽被值夜家丁及时救起,但隆冬冰水浸骨,当夜便高烧不退,呓语连连,口中翻来覆去,皆是“静姝……是我负你……药……药汤……”。
府中顿时乱作一团。
白姨娘白吟霜,终于寻到了机会。
她以“主母新丧,侯爷病重,阖府需人主事”为由,又搬出她那位在宫中颇有些脸面的“义父”白公公,竟暂时拿到了府中中馈之权。
听雪轩的丫鬟仆妇,腰杆子瞬间挺直了几分。
往日对正院尚存几分敬畏的下人,如今见了白姨娘院中出来的,无不赔着三分小心。
正房的院落越发冷清,只有王妈妈和两个老实巴交的粗使丫头还守着,连炭火份例都被克扣得厉害。
“大小姐,天冷,多穿点。”
王妈妈将一件半旧的棉袄裹在我身上,看着空荡荡、冷飕飕的屋子,叹了口气。
“这起子捧高踩低的东西!夫人这才走了几天……”
我缩在窗边的暖榻上,怀里抱着娘亲留下的手炉,里面早没了炭火,只剩冰凉的铜壳。
窗外的枯枝在寒风中摇曳,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我的目光,却落在听雪轩的方向。
“王妈妈。”
我轻声问,声音在空寂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娘亲最后那些日子……喝的药,是谁煎的?”
王妈妈一愣,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警惕,她快步走到门边,小心地张望了一下,才掩上门回来,压低声音。
“大小姐怎么问起这个?那药……一直是小厨房里,赵婆子经手的。不过……”
她迟疑了一下。
“白姨娘身边的春桃,那阵子倒是常往小厨房跑,说是姨娘心善,惦记着夫人的身子,总亲自盯着给夫人煎些补品……”
春桃。
白吟霜最得力的爪牙。我默默记下这个名字。
沈青崖以探病为由,来得勤了些。
他医术高明,爹爹清醒时也只肯喝他开的方子煎的药。
每次来,他总会“顺路”看看我,带些新出笼的热点心,或几味驱寒的药材。
这日,他替爹爹诊完脉,眉头微蹙,来到我院中。
屏退了王妈妈,他坐在我对面,清俊的脸上带着忧色。
“侯爷的病,外感风寒是引子,内里是郁结攻心,忧思成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