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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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压得很低。
“若心结不解,只怕……缠绵难愈。”
我抱着冰凉的手炉,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沈叔叔,心结……是娘亲吗?”
沈青崖沉默片刻,眼中痛色更深。
“是。更是……侯爷自己的悔恨,和那些悬而未决的疑影。”
他看着我,目光里有探究,更有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
“囡囡,夫人生前……可曾与你说过什么特别的话?或者……留下过什么让你保管的东西?”
我的心猛地一跳。
紫檀木匣里那些未寄出的求救信、字字泣血的日记,还有娘亲对“药汤味道不对”的疑心……瞬间涌上脑海。
但我只是垂下眼睫,轻轻摇头。
“娘亲只说要囡囡好好的……别的,囡囡不懂。”
我不能说。
至少现在不能。
这侯府,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白姨娘的眼睛无处不在。
沈叔叔是好人,但他是外男,力量有限。
沈青崖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理解与怜惜。
他叹了口气,从药箱底层取出一个油纸包。
“这是新配的安神香,给侯爷用的。你……自己也多保重,夜里若害怕,也可点一些。”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
“这香,宁神静气,能让人……睡得安稳些。”
我接过那带着药草清香的油纸包,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指。
“谢谢沈叔叔。”
他看着我稚嫩却过早沉寂的脸,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起身离去。
机会,很快来了。
爹爹病情稍稳,白姨娘便以“病气过重,不利侯爷静养”为由,将爹爹挪到了更清幽的后院暖阁。
听雪轩的仆妇大半被抽调过去伺候。
正房这边,更是门可罗雀。
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我借口去小厨房找热牛乳,悄悄溜了出来。
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小厨房里烟气蒸腾,只有赵婆子一个人守着药吊子打盹。
灶台上,两个砂锅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浓郁的药味弥漫开来。
我认得其中一个黑陶罐,是爹爹常用的。
另一个略小的青花药罐……我的心跳骤然加速。那是娘亲最后那段日子用过的药罐!赵婆子竟还没把它丢掉?
我屏住呼吸,踮着脚靠近。赵婆子鼾声正浓。我飞快地揭开青花药罐的盖子,一股熟悉的、带着苦涩腥气的药味扑面而来。罐底,沉着一层厚厚的、黑褐色的药渣。
就是它!娘亲怀疑的味道不对的药!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四下张望。
灶台角落堆着引火的干草和几块废弃的油布。
我迅速扯下一小块相对干净的油布,也顾不上烫,飞快地从药罐底抄起一大捧湿漉漉的药渣,用油布紧紧包好,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小袄内袋。
滚烫的药渣隔着衣料灼着皮肤,那混合着苦涩与某种难以言喻的腥气的味道直冲鼻腔,几乎让我作呕。
刚做完这一切,外面就传来脚步声和春桃那尖细的嗓音。
“赵婆子!赵婆子!姨娘给侯爷炖的燕窝好了没?磨磨蹭蹭的!”
赵婆子一个激灵醒来,慌忙应声。
我立刻缩到柴堆后面,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直到春桃端着燕窝盅离开,我才像虚脱一样,从柴堆后挪出来。
怀里的油布包沉甸甸、热烘烘的,像揣着一块燃烧的炭,又像抱着娘亲最后未寒的骨血。
娘亲……
囡囡拿到了一点……
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