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仇必报
纪良立刻说。
“是!千真万确!”
老把头慢慢点头。
“好,能救条命,也算没糟蹋它,没糟蹋俺爹的心意,这东西金贵,是山神爷给的,也是人命换的,老辈人挖它,死山里的,不止一两个…”
他干瘪的嘴动着,说道。
“你拿去救命,是它的造化,也算我的功德,你的缘分。”
他长长吸了口气,像要把那香气吸进肺里,然后用力合上木盒盖子。浓香被隔了大半。
他把盖好的木盒,连外面红绸油布,一起推向纪良,动作慢,但很坚决。
纪良伸出手,碰到冰凉油布时,像过电。
他小心接过来,感觉分量很沉。
“谢谢二爷爷!大恩我记一辈子!”
纪良把包好的参盒紧抱胸前。
老把头疲惫地摆手,重新拿起烟袋,手抖着,划几次火柴没点着。
纪良赶紧上前,掏出打火机,“啪”一声,蓝火苗凑近烟锅。
老人就着火,深深吸了一口,辣烟又冒起来。
“钱,你拿走,这参给你了,钱,我不要。”
纪良一愣。
“二爷爷,这…”
老人打断他,浑浊的眼在烟后闪着光。
“听我说,我不要钱,我老了要钱干啥?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就要你一句话,一个保证。”
纪良心一紧,说道。
“二爷爷,您说!只要我能办!”
老把头深吸口烟,才慢慢说。
“我儿子栓柱,前些年在县里金矿上干活,矿上塌了,人没了,矿老板姓朱,叫朱大富,县里出了名的狠,他说是俺家栓柱自己弄的,就给了一万块,像打发要饭的…”老人枯瘦的手紧攥烟杆,浑浊眼里涌出泪光。
“一万块…一条命啊,俺家栓柱媳妇春桃,想讨说法跑断了腿,县里、市里递状子,求青天,可那姓朱的有门路,俺们告不动!春桃她气不过,又累又急,心口疼,在县医院门口一头栽倒,没醒过来,就剩小石头,那么小的娃…”
老人说不下去了,干瘦的肩膀抖着,煤油灯苗乱跳,照着他脸上的泪痕。
纪良的心沉下去,他抱盒子的手收紧了。
“二爷爷…”
老把头猛地抬头,眼里烧着最后一点希望:
“娃子!你现在出息了!在城里当官了,对不对?你能跟大领导说上话!是不是?”
他几乎扑过来,枯瘦的手一把抓住纪良胳膊说。
“我不要钱!啥都不要!就要你给我儿栓柱、给我儿媳春桃,讨个公道,让那个吃人饭的朱大富,偿命!让俺孙子小石头以后能抬头,娃子!你答应我!答应二爷爷!”
老人嘶哑的吼声带着绝望的疯狂。
纪良知道,要是不答应,这老人立马就能倒下。
纪良深吸口气,冷气刺肺。
他看着那双红得要滴血的眼。清楚得很:不能拒绝,但也不能大包大揽。
“二爷爷,您放心,栓柱哥和春桃嫂子的冤,我纪良记下了,刻骨头里,只要我在城里站稳了,能说上话了,这事我一定管一定给您、给小石头讨回公道!”
看老人眼里疯狂稍退,立刻加一句。
“可现在,我人轻言微,刚进门,脚还没落稳,那朱大富能在县里横,背后肯定有人,我要是现在莽撞去碰,非但弄不倒他,反会打草惊蛇,把自己也赔进去,到那时,真没人替栓柱哥他们说话了!二爷爷,您得信我!给我点时间!”
纪良的话像冷水,浇在老把头滚烫的头上。
他红眼睛盯着纪良,分辨真假。纪良坦然地看回去。
终于,老把头紧抓纪良胳膊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他佝偻的身子晃了晃,重重跌坐回冰凉的土炕上。
他低下头,枯瘦的手捂着脸,压抑的呜咽又从指缝出来,更绝望,更认命。
“时间…时间…”
他喃喃说着。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等吗?小石头他等得起吗?”
纪良心里酸,但知道不能软。
他松开老人的手,弯腰,把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再次用力塞到老把头冰凉僵硬的手里。
“二爷爷,这钱,您必须拿着,不是给您养老,是给小石头的!他爹娘没了,您是他在世上唯一的靠山!您得好好活着!看着他长大!这钱,给他盖个能住的房子,买书本,让他好好念书!只有他好了,栓柱哥和春桃嫂子在地下才安心,您拿着钱,养好身体,顾好小石头,这才是眼下最要紧的,朱大富的事,您交给我,我记着!我纪良对天发誓,等我爬上去了,有那力量了,一定给您个交代!”
纪良的话,砸在老把头快死的心上。
老人捂脸的手抖着,浑浊的泪大颗滚落。
他终于慢慢地、非常慢地,把那只捏着厚信封的手,无力地垂下来,放膝盖上,没再推开。
纪良知道,老人认了,他小心地把包好的木盒再次抱紧。
“二爷爷,我走了。事急,领导那边等着救命。”
纪良声音低沉,带着疲乏说。
“您保重,小石头我会记着,等我在城里安顿了,再回来看您。”
老人还是低着头,捂着脸,只轻微点了一下。
纪良不再停留,抱着那凝聚百年山精也连着血泪冤仇的木盒,转身,拉开门。
门外,风雪正猛。
刺骨的寒气瞬间扎透单衣,他打个哆嗦。
他头也不回地扎进风雪和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往山下停车的地方走去。
风雪夜赶路的疲惫,被怀里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压下去不少。
纪良抱着裹了油布红绸的参盒,像抱着往上爬的梯子,连夜开车回了市里。
天快亮了,城市还没醒,路灯在雪里昏黄地亮着。
他没回家,方向盘一打,直奔吴书玉在市郊一个高档小区的住处。
电话刚响一声就通了。
“东西…成了?”
吴书玉的声音有点哑,透着没睡好的急切。
“嗯。”
纪良就一个字,分量十足。
电梯静悄悄地上行,纪良站在1602门口,定了定神,按门铃。
门开了,一股暖烘烘的香气混着咖啡味涌出来。
吴书玉裹着件丝绒睡袍,头发有点乱,脸上没化妆,看着懒洋洋的。
她没吱声,眼睛先扫向他怀里护得严实的包裹,侧身让他进屋。
屋子挺大,装修简单但看着贵,大窗户外面是灰蒙蒙的城市轮廓。
纪良把包裹小心放在客厅茶几上,解开外套,露出那个看着不起眼的旧木盒。
“就它?”
吴书玉走近,弯腰看了看,睡袍领口松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