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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旧物

  宫女跪在青玉砖上,声音里是遮掩不过去的窃喜:“千真万确。”

  “奴婢亲眼所见,陛下看到瑾贵人手中的那个香囊,直接发作了,可见是康王的旧物,这下子娘娘想要扳倒瑾贵人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罢了。”

  柳归烟半倚在贵妃榻上,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

  柳归音啊柳归音,你自己不检点,别有二心,可就怪不得旁人了。

  “你做得很好,要是再帮本宫办成一件事儿,本宫就命人给你宫外重病的老母请郎中,保准能够治好她的病。”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宫女,眼中闪过几分狡黠。

  那宫女闻言,连连叩首:“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奴婢一定为娘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柳归烟将她叫到自己的面前来,耳语几句。

  不过短短半日的功夫,宫中的流言便如野草般疯涨,纷纷传言‘瑾贵人旧情难忘,常对康王遗物垂泪’,‘瑾贵人狐媚惑主,行巫蛊之术保宠’,一来二去,竟到了太后的耳中。

  小玉背主,自然不能再留在扶音的身边伺候,内务府又拨了新的宫女来。

  贴身伺候扶音的是个年纪轻的小丫头银珠,不过刚及笄罢了,虽说伺候人妥帖,可到底是胆子太小,心里也藏不住事。

  扶音看着镜子里头的那张脸在瑟瑟发抖,不觉拧了眉头,问道:“出了什么事?”

  “贵人……”银珠太过紧张,双腿一软,直接跪地,颤颤巍巍地将外头的那些传言说了,“太后已经知晓了此事,命人召见贵人呢,奴婢正不知该如何回禀呢。”

  扶音并不是那种会肆意打骂奴仆的主子,况且此事又并非是银珠的错,自是不会怪罪。

  她将银珠拉了起来,开口:“既然是太后召见,本宫没有不去的道理,你不必怕,我是不会吃人的。”

  “是……”

  扶音听她的声音还在颤抖,便知她们这些宫人在背地里没少说自己的坏话。

  她不想追究,而是整了衣冠,往太后宫中去了。

  慈宁宫鎏金铜鹤香炉里浮着沉水香,烟气丝丝缕缕往上飘,却散不开殿里冻人的寒气。

  扶音跪在冰凉的青砖地上,额头快贴着地面了,能清楚听见太后指关节叩击紫檀木扶手的声响,一下下,跟敲在她骨头缝里似的。

  太后声音里裹着火气,震得扶音耳朵嗡嗡响:“哀家问你!宫里传得沸反盈天,说你私藏康王遗物,对皇帝不忠,可是真的?”

  扶音浑身猛地一抖,指尖狠狠掐进掌心里。

  她刚想开口辩解,就见太后身边的掌事姑姑莲心捧着个锦盒上前,打开一看,正是她贴身带着的旧香囊。

  “这东西是奴婢从瑾贵人的枕头底下搜出来的。”莲心声音冷得像冰,抖开香囊,那对歪歪扭扭的鸳鸯丝线在半空晃悠,“只是不知是不是康王给瑾贵人的旧物?”

  “不是!”扶音猛地抬头,撞进太后刀子似的眼神里。

  她想解释香囊的来历,可连自己都记不清的事儿,怎么说得明白?

  说这是不知谁给的旧物?

  那只会显得越描越黑罢了。

  她张了张嘴,嗓子眼儿像被棉絮堵住,满肚子话憋在胸口,最后只挤出句沙哑的:“太后明鉴,臣妾与康王早已……”

  “早已怎样?”太后冷笑一声打断她,“哀家看你是难忘旧情!皇帝把你接入宫里,给你荣华富贵,你倒惦记着旧人,还用这东西行巫蛊之事?”

  “臣妾没有!”扶音急得眼眶发红,膝盖被青砖硌得生疼,“这香囊是臣妾一直随身带着的,实在不晓得哪儿来的,但当真不是康王给的!”

  太后挑了挑眉,语气里全是不信:“你把哀家当成什么了,竟然说这样的谎话来哄骗!?”

  “念在你是皇帝的妃嫔,哀家也不跟你多计较,去佛堂跪着抄《心经》一百遍,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再出来!”她挥了挥手,示意莲心将人拉下去。

  扶音没法子辩驳,只能应下。

  佛堂烛火明明灭灭,映着满墙鎏金佛像,光影晃得人眼晕。

  扶音跪在蒲团上,膝盖早没了知觉,手里狼毫笔在宣纸上拖出歪扭墨痕,寒气从砖缝里往上渗,顺着裙摆往骨头缝里钻,冻得她止不住打颤。

  眼瞅着纸上反复写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心里头却跟乱麻似的。

  那香囊到底是什么来历?

  佛堂门开道缝,冷风卷着雪沫子灌进来。

  扶音浑身一紧,还当是看守的宫女,可熟悉的龙涎香越来越近。

  她不敢回头,只把脑袋埋得更低,笔尖在纸上顿住,晕开团墨迹。

  墨寒钰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下,并未作声。

  扶音能觉出他的目光灼灼,却只能当作不存在。

  她强迫让自己静心,却听见了脚步声,靴子踩在青砖上,闷闷的。

  扶音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谁承想他都快走远了,门外头忽然飘来一道声音,是跟守在外头的小太监说话:“去,把暖炉和软垫给瑾贵人送去,佛堂里阴冷,仔细冻坏了。”

  扶音闻言,猛地抬头看向门口,却只是空荡荡的,根本就看不出半点有人曾经来过的影子,她的心中好似赌了一团棉花,说不清道不明。

  没多会儿,小太监就搬着鎏金暖炉进来,又在她膝盖底下垫了厚软垫。

  暖炉里炭火烧得旺,热气瞬间就把寒气冲散了。

  她盯着跳动的火苗,又低头瞧了瞧膝下的软垫,心里头又酸又涩。

  这是什么意思?

  是可怜她?还是另有盘算?

  墨寒钰,这个毁了她所有的男人,眼下却给她送暖。

  他本可以由着她在佛堂里冻僵、跪坏膝盖,本就为她的‘不忠’火冒三丈,可为什么……

  扶音伸出手,轻轻碰了碰暖炉外壁,烫得指尖一缩。

  那温度透过皮肤往心里钻,暖是暖,却带着点灼疼。

  她不明白。

  扶音不敢再琢磨,使劲摇摇头,把那些不该有的念想甩出脑壳。

  她是来报仇的,不是来猜墨寒钰心思的。

第6章 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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