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老伙计
海鸥沐浴在朝阳之下,仿佛自身散发出光辉,它们在空中翩翩起舞,闪烁不定。
远方渔船往来穿梭,为整个海域注入了无限的生机。
现在正值涨潮时分,昨夜王大海潜水赶海的那片滩涂,如今已淹没在波涛之下,成为了大海的一部分。唯有地势较高的地方,依然露出一颗颗沙粒和砾石。
王大海对这些并不在意,嘴里轻轻哼唱着小调,脚步不歇地走向更远处的自家渔船码头。
村里的渔船停放地不止一处,但王大海对自家那艘旧船的位置烂熟于心。那记忆深刻得如同烙印,任凭岁月流逝也难以抹去。
十几条渔船停泊在此,排列并不规则。潮水起伏,轻拍着船身,此刻还不到渔民出海的时间,他们多是在夜晚出海,便任由船只停泊在此。
渔船随着潮水和海风轻轻摇摆。
王大海很快就找到了自己家的船,它比其他船略小,船身上还清晰地标着“王建国”三字。
他轻手轻脚地登上船,先在船头静立了片刻。
船内空空荡荡,连手抛网也在上次修船后,被老爹带回了家。
就是这样一艘简陋的小木船,却瞬间掀开了记忆的闸门,少年时的无数往事如同潮水般涌来。
在他的记忆里面,这艘船一直被缝缝补补着,隔三差五,他爸就会骂骂咧咧得回家,说要修船,不是在出海,就是在小修小补之中。
锈蚀的舱板接缝处仍残留着麻线勒入木纹的痕迹,桐油与海盐混合的咸涩气息弥漫在记忆中。
父亲总蹲在破屋东南角刨木料,刨花卷曲成贝壳状的弧度,夕阳把船底修补用的铜皮烤得滚烫。
母亲端出熬成胶状的鱼鳔时总要唠叨几句:“王家祖宗八代都跟木头疙瘩过不去,晒谷场堆的木屑够喂饱三窝耗子。但是也不声不响的帮父亲擦汗,给父亲打着下手。”
这艘小船养活了一家人,最后也随着父亲一起葬送在海底。
他摇了摇头,翻身上了小木船,随后拍了拍船舷,笑着说道:“老伙计,你应该比我这两辈子加起来都大,缝缝补补的一生,谢谢你了。我来好好看看你。”
对于有着上辈子远洋经验的老渔民来说,大大小小的船他也开过很多了。修船更是不在话下。
只见王大海曲起指节敲打船舷,木板下传出闷哑的回响。清晰的看到甲板三处补丁边缘翘起铜绿色铆钉,
这里的第三块船板与龙骨相接处有道手指宽的波浪形裂纹,渗出的柏油早被海鸟啄食得斑斑驳驳。
桅杆座下方新新旧旧的锔钉仿佛铸铁星斗,那些年父亲为省钱总用二手船钉,生锈的铜钉嵌进发灰的木头,倒像在船骨上撒了把隔夜的芝麻。
当他掀开压舱板,潮湿的咸腥味扑面而来。舱底积着指节深的浑浊海水,三块防水隔板有两块已发霉膨胀,最末端的排水孔周围堆积着珊瑚状盐晶。
走到船尾处,可以看到转向舵轴套渗出油污,转轮轴承的青铜包边磨出了月牙形缺口——这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暴雨夜,父亲搂着这枚铜套在油灯下打磨到天明,铁锈混着机油把指甲缝染成赭红色。
海风掠过船头斑驳的漆面,船艏像残留的半张人脸早被浪涛舔舐得面目模糊。原先镶嵌玻璃珠当眼睛的位置,如今只剩两个黑洞洞的窟窿,倒像是被岁月剜去了双目。
船身吃水线下青苔与藤壶此消彼长,那些年每次刮船底都能铲下半筐牡蛎壳,母亲总说这是大海给修船人的添头。每次都是吃牡蛎都是他小时候最开心的时刻。
王大海的指尖抚过船舷内侧十八道深浅不一的刻痕,最深那道是九岁那年台风刮断锚链留下的。
后来父亲用泡过桐油的木楔填平缺口,如今那处补丁却如老人面颊上的瘢痕,在潮湿与干燥的反复撕扯中重新裂开细缝。
船尾右侧第九块船板明显向内凹陷,那是二十年前与运输船擦碰的旧伤,当年应急修补的紫檀木补丁,此刻正像块不合时宜的膏药贴在新伤口边缘。
王大海仔细巡视了这艘破船一整圈,心里暗道,难怪这船会遭遇海难,这还能飘在海上都已经是妈祖娘娘保佑了,老爹的手也糙,这船修起来可要花一番功夫了。
他想了下现在的物价,还是打消了买一艘新船的想法,现在买一艘两人捕鱼的船大概要400元,就算昨天捕了一个通宵的海参,那也就五斤左右,最多就6块钱,还有家里人要吃饭,这钱是不够的。
手指沾着柏油在裂纹处划出道标记,王大海跳下船掏出钢卷尺丈量凹陷部位。甲板角落的铁皮桶里还剩半罐发硬的桐油,他借着海水搅动成糊状抹在船体接缝处,这法子还是当学徒时跟老船工学的应急手段。
桅杆座八个锔钉里四个已松动,王大海掏出木槌敲击测试。当啷声中,两枚陈年船钉应声崩断,断口处锈蚀得如同风化的珊瑚。
这让他想起八十年代供销社铁钉定价——普通船用铁钉每斤五角二分,铜铆钉则要贵上三倍不止。先买钉子吧,饭要一口一口吃,王大海暗想道。
其实作为穿越者,他也可以用一些前世的手段来赚钱,利用信息差赚钱,本来也不难,但是赚钱赚钱,首先得必须有本金才能赚,想到现在家里的情况,还有家里还有一个孕妇呢,这时候离家出去赚钱,那不就本末倒置了?
现在要更快的收到本金,还是要出海!出海就要船,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下氧不能停,采海参已经是现在最好的赚钱手段了,还是要苦一苦自己,只能睡一上午,也要快点把爸爸的脚伤给治好,1980年,现在还有什么手段来赚钱呢?
王大海靠在船帆盘,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念头,又排除了一个又一个的想法,海风吹拂着他的脸让他感觉到了很舒服,也让他想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