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苏明珠一直讨厌我和我娘。

　　我娘是锦城有名的绣娘，为了给我爹买个官做，奔个好前程，愣生生熬坏了眼睛，成了个半瞎。

　　可官袍终于加身，我爹却也随即变了一副面孔。

　　他踩着我娘的血汗一朝得势，转头便攀附上京城富商之女，将柳氏风光迎娶为正妻。

　　那柳氏就是苏明珠她娘，眼里容不得半点沙，更不容许我爹身边有她人存在。

　　而我爹，为了哄他的新金主欢心，便将我娘苦心经营的微薄名分也一并撤去，甚至连我这个女儿，也成了他弃之敝履的累赘。

　　我们除了能住上苏府的偏房以外，其余跟粗使婢女没什么两样。

　　苏明珠表面上做足了嫡女派头，人前对我娘“恭敬”有加，对我“亲善”备至，仿佛我们真是一家人。

　　可背地里没少给我和我娘使绊子，吃穿用度几乎样样克扣，连饭食都时常是馊的。

　　京城的冬天冷得跟冰窖一样，苏家的偏房里别说有汤婆子，连点火的木柴都得说上半天好话才能匀上几根。

　　一来二去，我娘的身子也亏得几近垮塌。

　　那日我正在街上为娘抓药，偏偏撞上了带着一大堆油头粉面的庶出“姐妹”团、精心挑选着觐见皇子衣料的苏明珠。

　　“哟，这不是你们家的那个小药罐子吗？又去给那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抓药了？”

　　苏明珠头也不抬，对着塑料姐妹团冷笑一声，眼底尽是轻蔑。

　　“这病秧子早晚都得死，最好晚点，免得新丧耽误我入宫觐见皇子。”

　　又边挑着衣料，边语重心长地“好心劝慰”我。

　　“呵……也就是我苏明珠这么人美心善，好心劝你。”

　　“一个贱婢的命就别花那些冤枉钱了，早晚都得死。”

　　“不如省下这笔钱，早早把自己塞给哪个大官当个填房充数，好歹能过上几天好日子！”

　　“就是！”

　　一个尖酸的声音立刻附和。

　　“或者学学你那贱人娘，靠着卖弄风情、绣几件不堪入目的玩意儿去勾搭男人，最后被一脚踢开，起码，也算有个奔头不是？”

　　我气得浑身颤抖，顾不得什么体面，什么规矩，疯了一般就要冲上去撕碎她们的嘴。

　　“哟，小姑娘的脾气还挺大啊。”

　　马的啼鸣之声惊破了长街。

　　一身披着雪白的狐裘，眉眼飞扬的少年乘马而来，爽朗的声音从我头顶上方传来。

　　“九殿下。”

　　转眼就看见身边的人跪成了一团。

　　九皇子陆承衍是先帝最宠爱的皇子。

　　苏明珠眼里难得的高枝儿。

　　苏明珠脸上慌乱中更是带着丝丝可疑的红晕，可这红晕瞬间从娇羞变成了难看。

　　陆承衍盯着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苏明珠，叹息了声。

　　“啧啧啧……美则美矣，心思却如此狠毒，真是可惜了。”

　　他下了马，快步走过来，蹲下身。

　　看着我冬天里单薄的衣衫皱了皱眉头，解下狐裘给我披上。

　　“京城的冬天可是能冻死人的！”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穿这么点怎么行？”

　　那狐裘可真暖和，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气息，和一种淡淡的、青草般的清爽味道。

　　见我呆呆地，不出声，又盯着我哭红了的鼻子瞧了半天，噗嗤笑出了声。

　　“喂，小姑娘，哭鼻子可不好看。”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

　　后来……

　　陆承衍常常会“顺路”经过苏府后巷，给我带些宫里好吃的点心，或是外面集市上新鲜的小玩意儿。

　　他嫌弃苏府的墙太高太闷，会偷偷带我溜出去。

　　骑着他那头跑得不快却温顺的小红马，带我去看郊外的梨花。

　　教我比划几招花拳绣腿，看着我笨拙地抓草丛里的野鸡而哈哈大笑。

　　他是我那段灰暗生命里，唯一的、耀眼的光。

　　他说：“小海棠，好好活着，活着才能看到那些欺负你的人倒霉！”

　　可这份隐秘的欢喜，终究没能逃过苏明珠的眼睛。

　　当她看到那个她心心念念、身份尊贵的九皇子，竟然会对着我这个低贱的庶女笑，会给我带点心，眼神里那种嫉妒和恶毒，几乎要溢出来。

　　“那应该是我的位置！”

　　“我得不到，你也别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