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听雨楼的闹剧，一夜之间泼遍了整个京城。
整个京城都在赌我何时被休。
天刚蒙蒙亮，我便踏进了凝和殿，去向贤妃娘娘请罪，为我那“失仪”的太子夫君收拾烂摊子。
“哎呀，姐姐！你可算来了！”
我前脚刚到，一个娇柔得能滴出水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
“姐姐还怀着身子，昨儿个可真是委屈姐姐了！”
苏明珠仿佛真的在为我抱不平，声音却拔高了些，确保殿内侍立的宫人都能听见。
“昨儿夜里，明珠一直都在劝承舟哥哥，说让他回府陪你，可他偏偏就不听，恼人得很！”
“姐姐你是不知道，承舟哥哥他呀，就是……太心疼我了！一门儿心思地只想着护着我，生怕我受半点委屈。”
“真是……唉，让姐姐你看笑话了！”
苏明珠嘴角勾着得意的笑，装模作样地朝我说着场面话。
“坊间流传你是我的替身，这些话难听得很，姐姐可千万别介怀。”
“说起来啊，我还想谢谢姐姐呢！”
“谢谢姐姐你这五年，替我照顾承舟哥哥，替我暖着他的床榻，替我操持着这偌大的东宫。”
“真是辛苦你了。”
我连半分表情都懒得给她，脸上连一丝假笑都懒得维持了。
“首先，我是陆承舟明媒正娶的妻子，妻子照顾夫君，乃是天经地义！哪里需要一个外人跟我道谢？”
“还有，请明珠妹妹摆正自己的身份，你以什么身份谢谢我对陆承舟的照顾？”
“一个昨日还在教坊司挂牌、今日就登堂入室的下贱娼妓？”
“还是今日想起来当个玩意儿，明日厌了便弃之如履的侍妾？”
“你——！”苏明珠脸上的笑意像擦坏了粉面的假瓷，一寸寸地裂开。
我声音陡然拔高，又特意补充了一句。
“倒是你，坊间可都传疯了。”
“说你苏大小姐，天生的狐媚劲儿，今儿攀完了太子这根高枝儿，眼见高枝儿倒了，立刻又回头来攀新太子的高枝儿！”
“谁坐了东宫的位置，你就张开腿往谁的床上爬！”
“这些话也难听得很，明珠妹妹你也千万别往心里去。”
苏明珠听闻这话，明艳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咬牙切齿地瞪着我。
她的眼神疯狂地在我身上扫视，最后死死盯在了我发髻间那支象征着正妻身份的玉兰簪上！
“贱人！你以为戴着这个，你就真是凤凰了？告诉你，这支玉兰簪——”
“是承舟哥哥当初跪着求我收下的！他说这是给他唯一认可的妻子的信物！”
“当年我看不上这破玩意儿，觉得他配不上我！现在嘛……”
她眼神陡然变得贪婪而凶狠。
“我不要的垃圾，你捡去戴了五年，也够本了！”
“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话音未落，涂着尖锐蔻丹的爪子，直直抓向我发髻间的玉簪！
我早有防备，向后撤了一步，簪子的锋利之处划到了她的手。
“啊！我的手！”
苏明珠吃痛尖叫，但这疼痛非但没有让她退缩，带着股狠劲直接冲我的脸划来！
我躲闪不及，脸上便多一道狰狞可怖的血痕。
我用尽周身的力气，朝着苏明珠那张扭曲的脸狠狠扇去！
“苏芷棠！你敢动明珠一根头发试试？！”
陆承舟冷冽的声音突然从厚重的锦帷后破风而出，带着不容置喙的绝对保护的姿态。
是啊，只有明珠是明珠。
至少在陆承舟心里。
陆承舟将目光短暂地落到了我的脸上。
当看清那道狰狞可怖的血痕时，眉头紧锁。
他看向怀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始作俑者，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震惊而起的严厉：
“苏明珠，你划的？”
苏明珠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刚刚还张牙舞爪的人现在成了眼泪汪汪的可怜人儿，扑到陆承舟怀里。
她一哭，陆承舟就心疼了。
“呜……承舟哥哥……”
“姐姐她骂人家是……狐媚子，还戴着你以前送人家的定情信物，人家只是想拿回属于我们的信物。”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姐姐不解气，那明珠这就跪下给姐姐磕头道歉。”
听她这么说，陆承舟皱的眉都舒展开了，原本的责备消弭无踪，声音里满是心疼和不忍。
“从今往后，你不必跟任何人道歉，更不必下跪！”
我突然很羡慕苏明珠。
我以前其实也是个爱哭鬼。
只不过，那个会心疼地把我搂在怀里，笨拙地替我擦眼泪，说“小海棠，别哭”的那个人……
早就随着那个在梨花树下，红着耳根为我簪上玉兰的少年一起死去了。
倒是陆承舟的母妃看不下去了，直接从偏殿冲出来，揪着陆承舟的耳朵就拉到我跟前，跟拎小鸡似的。
“孽障！看清楚！这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她指着我的肚子，声音发颤。
“她怀着你的骨肉！你却抱着个祸水当宝贝！造孽啊！”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陆承舟面无表情地扫了我一眼，不带一丝感情。
“过往对苏芷棠，或许有过浅薄情意，但那仅仅是极其浅薄的喜欢罢了。”
“而现在，我的明珠回来了。”
“失而复得，此生绝不再放手。”
当着贤妃的面，他给予承诺。
“登基之日，也唯明珠有资格为后。”
我拔下头上的簪子，一个不属于我的簪子，把它还给陆承舟。
突然想起，五年前的这一天，也是陆承舟拿着它，像小屁孩下注似地告诉我。
“想好啦？收下这个簪子，可就是我的人了。”
那点虚妄的温柔，恍如隔世。
贤妃攥住我的手腕，焦急地看着我的肚子。
“芷棠，你！”
苏明珠却像怕我反悔，一把夺过簪子塞进陆承舟手里，声音甜腻。
“承舟哥哥，给我戴上！现在！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才是你唯一的妻！”
陆承舟轻拨苏明珠额间的碎发，声音宠溺。
“你是，从来都是。”
簪子稳稳落在苏明珠发间。
簪子物归原主，人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