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到了中饭,他吩咐下人摆了三个碗,然后对着两边的空座位,言笑辞辞:“不语,来,这是你的位置,你娘亲的位置在对面,我们一家三口快吃饭。”
他先是夹菜放在我的碗里,然后又夹了一筷子给我娘亲,催促我们:“不语,绾禾,你们快吃,多吃点。”
之后自己扒拉起饭菜,只是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落到碗里,他没有管。
将军府的下人都在传将军商宁言疯了。
经常对着莫名的幻想,自言自语说着话。
皇帝舅舅知晓了,只是随口说了一句“随他去”。
我知道,皇帝舅舅也在为我不平。
我爹商宁言甚至和我娘亲之前一样,一步一叩首,整整八千阶梯,他跪了三天三夜。
到了山顶,他问那个主持,下辈子还有没有缘分,能够让我做他的女儿。
那个主持仿佛能看见我,我陡然一激灵。
只见他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尘缘已了,施主何必再自讨苦吃,盼着来生。”
我爹一听这话,涩然呢喃:“就是说,没有,没有来生了。”
他的脸色变得狰狞,嘴角抽搐,陷入一种癫狂。
“怎么可以没有来生,我还没赎罪呢,不可以,不可以。”他大叫着,满眼的不甘。
但最后,那个主持只是平静而怜悯地注视他。
他突然意识到了,他真的求不来下辈子的缘分。
于是他失魂落魄地转身离开,或是心中太不安宁,他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像是对自己的惩罚,他没有自救,反而任由自己滚落。
等到停下之时,他已经伤痕累累,衣服到处都被勾丝,破烂不堪。
他浑浑噩噩走在大街上,老百姓都以为他是个乞丐,纷纷绕行。
他的目光触及到了一串串糖葫芦上,蓦然想起我幼时最喜欢吃糖葫芦了。
于是他向小贩买了一串,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慢慢回味。
他举着手中糖葫芦,盯着小贩愤怒地说:“你这个糖葫芦是苦的,根本没有我女儿说得那样甜,你这个骗子。”
小贩狐疑地看着他,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像是觉得他来没事找事,于是匆匆低头骂了一句“晦气”就消失了。
只留下我爹商宁言一人,茫然无措。
12
这数月以来,我爹商宁言的身子越发憔悴了。
我亲眼看着他整天,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也不再理会军中事务。
于是皇帝舅舅将他罢职,提拔了他的副将。
也有人来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让他早日看开。”
他却一把打开,冷声问那人什么意思,诅咒他的妻女死。
他们摸摸鼻子,觉得我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纷纷叹着气离开。
甚至有人还直言:“商宁言已经废了。”
可我爹对于外界的评价,充耳不闻,每天就是重复叫我起床,陪我练武,然后吃饭,再和我玩耍这些事情。
下人们也不敢阻止他,只能在一旁低头,嘴唇紧闭,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终于有一天,我爹商宁言好像有片刻的清醒了。
他混沌的眸子又恢复成往日的明朗和睿智。
他有条不紊地安善好下人们的归宿。
在下人们都被谴光的时候,他将将军府的大门紧紧关上。
然后走回自己屋内沐浴更衣,整理好自己的面容衣冠。
随后拿起他的佩剑,在我娘亲的屋内,自尽而亡。
临死之前,他的手使劲往前,不知道想去触碰些什么。
可惜的是,还没碰到,他就永远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