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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胤并不信任我。
即便相处一月有余,除了我为他讲课,其余时候半句多余的交谈都没有。
若非我派遣去的宫人们时刻看着,根本不会知道。
他头疾发作,将自己独自锁在了冷宫里。
一声闷雷伴随着天边的乌云滚滚而来。
我分明听见那扇斑驳朱门内传来钝物撞击和东西碎裂的声音,以及少年压制不住的痛苦。
可他就是选择不向任何人求救。
“怎么办,姑娘?”善善忙替我撑起伞,眉头紧皱,“要不要破门?”
我垂眼,脑海内飞快思考着搜罗来的所有线索。
随后,飞快地转身离去,直奔凤仪宫方向。
骤雨倾盆而落,密密麻麻砸了下来。
宫阙楼宇都在雨幕中模糊了轮廓。
我一步三叩首,求到了皇后娘娘的宫外。
她自是十分诧异。
可皇后贤名在外,我赌她不能看我跪在雨中,作壁上观。
果然,大宫女不一会儿便请我进去叙话。
皇后雍容秀丽,端坐高位。
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微笑:“怎么,这么快便后悔当初的选择了?”
我没有多余的时间虚与委蛇。
“皇后娘娘,当年盛宠一时的淑贵妃忽然被褫夺封号禁足,不久之后居然悬梁自尽了。她纵然再轻狂,莫非不知妃嫔自戕乃是大罪?还是说,贵妃的死另有隐情?”
“放肆!”皇后身边大宫女厉声斥责,“就算你是陛下亲许的皇子伴驾,也不能在娘娘面前信口雌黄!”
我仍旧跪的端正笔直,将一条斑驳陈旧的白绫扔了出来。
满殿霎时寂然无声。
皇后抚掌叫好,“本宫很好奇,你身在宫外,何时得知这一切?”
我平静注视着她的眼眸。
“现在。”
她诧然:
“你敢诈本宫?”
我垂下眼眸:“形势所迫,臣女别无他法。”
女人目光沉沉落在我的身上,不知欣赏更多,亦或者是忌惮。
最后,她冷冷敛容:
“一个为了活命连自己生母骨灰都能吃下去的人,你当真愿意辅佐他?你就不害怕?”
“裴胤只将自己关了起来,并不曾迁怒于任何一个无辜宫人。始作俑者,其无后乎?臣女也想知道,这满宫上下,究竟是谁逼九皇子走到这一步。”
屋内紫金御兽炉的袅袅熏香愈加浓烈,烟雾缭绕,模糊了女人的面容。
“好,好,本宫如你所愿,但愿你不要后悔。”
我俯首谢恩。
“多谢皇后娘娘赐药。”
那方小小的白瓷瓶被我揣进怀里,我拼命地往冷宫跑,一路风雨交加,忽然发觉周身生寒——没有见到一滴血的阴谋和算计,却处处吃人夺命,这才是后宫。
踏错半步,万劫不复。
善善端来煮好的药汤,我俯身探上裴胤的额头,已经烧到浑身滚烫。
帝王难道不知道真相吗?
还是,他根本不在乎?
我将汤勺抵在裴胤唇畔,语气尽量柔和:“小殿下,喝药吧。”
他的手腕上还有刚刚砸碎瓷瓶留下的蜿蜒血痕,夹杂着积年青紫的旧伤,看上去气息奄奄。
我叹了口气,想将药碗交给善善。
裴胤却好像恢复了一点点神志,他用尽全力拽着我的衣角,哭红的眼角泪水氤氲:
“傅吟霜,我知道你很厉害。”
“我可以相信你吗?”
“你真的是来帮我的?”
“我听你的……我想要活下去……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