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银针落,风波起
急诊室里,消毒水味混着汗馊气在空气中弥漫。
陆九章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泛蓝的血渍。
三名矿工,蜷缩在担架床上咳喘,痰盂里堆积的血块泛着金属光泽。
“陆大夫,又送来五个!”
急诊科主任的嗓子已经沙哑,眼里布满血丝,“CT显示双肺都是雪花状阴影,激素已经用了,仍无法控制病情。”
“准备十克雄黄粉,调蜂蜜外敷神阙穴。”陆九章一边口授,一边扒开患者衣领,“再用三棱针放少商、商阳两穴的血。”
“快,照陆大夫说的去做。”急诊科主任把手一挥,命令身边的医护们。
经过前天高干病房的一幕,此刻的陆九章在大家眼里,已是医学权威般的存在。
病房里,一阵紧张的忙碌。
苏青禾和助理来到急诊科外,掩在走廊的患者家属中,悄悄摄录。
周春林穿着白大褂,不知什么时候闻风而至,倚在墙边冷哼,“哼!姓陆的又在装神弄鬼。”
林婷婷跟在旁边,小嘴一撇,“现在,人家可是医院的红人,连急诊都开始掺和了。”
“红他奶奶个腿!”周春林轻蔑地骂了句,从白大褂里掏出最新款Vertu手机,压低了声音:
“让你来,是准备看场好戏。看,我刚收到的信息,卫生局调查组马上就到!”
随即,他故意提高了嗓门,“某些人无证行医,等着卷铺盖滚蛋吧!”
林婷婷眼睛放出亮光,“哇塞!太好了,前天在食堂,咱可丢了大丑,这回一定要找回来。”
两人正得意,医院大门口一阵骚动。
“来了,他们来了。”周春林像打了鸡血,顿时兴奋起来。
门厅处,一阵鞋底摩擦地砖的声响。
市卫生局医政科长赵强,腆着啤酒肚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大盖帽歪斜地卡在肥硕的脑袋上,腋下的公文包勒得的确良衬衫撑开纽扣,身后跟着两个身着制服的科员,摩托罗拉对讲机挂在胸前。
“在这儿呢,赵科长!”
周春林兴奋地迎上前,冲着来人直挥手,劳力士表在灯光下闪光。
赵强沉着脸走近,冲周春林点了点头,也不说话,跟着直奔急诊室。
病床前,陆九章正给一名年轻的矿工扎肺俞穴,青铜针在灯光下泛着微芒。
“赵科长,您瞅瞅,这就是他用的针……”
没等周春林说完,赵强将他扒拉到一边,目光从银针落在陆九章的胸牌上,声音冷冽:
“你就是陆九章?知道我们为什么来找你吗?”
陆九章停下手里的针,莫名地看着眼前的三顶大盖帽,摇了摇头。
赵科长从护士的器械盘里拿起镊子,夹起一根青铜针,举到眼前:
“根据今年2010新版《中医器械管理规范》第38条,针灸针必须镀镍处理,你难道不知道吗?”
“这破铜烂铁都快长绿锈了,扎出破伤风谁负责?“
周春林趁机在旁边煽风点火:“人家陆大夫是神医,扎针还看黄历呢!”
林婷婷也靠在门口阴阳怪气,“有些人真能装大尾巴狼,还真当自个儿是华佗再世?”
陆九章按住矿工抽搐的手臂,没理会那两人,起身对赵强道:
“我这是家传的青铜针,用火灸烤可以起到消毒作用……”
“青铜?”赵强的嗓门猛地拔高,“别跟我在这儿扯哩哏儿棱,你当是考古呢?这玩意不用回局里检测,肯定超标十几倍!”
又指着陆九章的鼻子,“还有,你一个管培生竟然擅自开药方,严重违反医疗规定。”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处罚文件,“啪”地拍在诊台上,腕间的金貔貅手链跟着一震:
“医疗器械未经注册,无处方权擅自开药,按非法行医论处!”
副院长陈志明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在门口,趁机添油加醋:
“赵科长明鉴!我们医院多次强调规范操作,可某些人总是对规定置若罔闻,唉……”
他故意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仿佛为此受了多大的委屈。
陆九章放下银针,瞄了一眼医政科长印堂处盘旋着的桃花瘴气,又见他下焦处经脉缠绕着的暗红斑纹,不卑不亢地道:
“赵科长,我用的祖传银针材质特殊,在治疗某些病症上有独特的疗效。我虽然是管培生,但前天紧急救治病人时,经过了医院特批,开药方也是基于对患者负责。”
说着,从白大褂里拿出那份任命文件,“这是医院刚授予我的住院医师资格文件。”
赵强根本不接也不看那份文件,更不知道自己的底细已被陆九章看了个正着,大言不惭地道:
“拿这个后补的玩意唬弄谁呢?我查的是你前天的事,别在这儿跟我狡辩。”
说着,一挥手,身后的工作人员立刻上前,没收了陆九章的银针。
赵强扳着油光的脸,环顾了一圈,一副义正辞严的派头:
“不管什么理由,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暂停你的医师资格。你现在立刻停止一切医疗活动。”
闻声而来的内科主任王德友见状,连忙上前求情:
“赵科长,陆大夫真的是难得的好中医,他对中医的钻研和对患者的负责大家有目共睹,这次肯定是误会。”
赵强瞪了他一眼:“王主任,你少在这儿跟我掺和,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自然会调查。在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好使。”
“对,谁也不好使!”身后的周春林幸灾乐祸,不忘邀功地看了陈副院长一眼。
林婷婷对着门口围观的群众煽动:“瞅见没?无证行医!这种人就该好好整治整治。”
陆九章的脸色瞬间沉下来,看赵强的目光开始变得阴冷。
没等他开口,一直在走廊里暗拍的苏青禾出手了。
她拨开门口的人群,来到赵强面前,亮出记者证:
“赵科长,我是省报的记者苏青禾。”
“记者?”赵强明显一愣。
周围的人更是惊讶,毕竟省报记者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青禾的声音冷静而又专业:
“我刚目睹了您的执法全过程,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陆大夫正在紧急救治患者,您却中途叫停抢救,揪住他之前管培生的身份不放,又无视医院的任命,强行没收银针,暂停他的医师资格。这究竟是严格执法,还是刻意针对陆大夫,或者是故意阻碍这场关乎患者生死的抢救?”
到底是省报名记,苏青禾这一连串犀利的质问,弄得赵强面红耳赤,心中一阵发虚。
很显然,记者肯定不像医生这些管理对象那么好糊弄。
但事到如今,赵强也无路可退。
他无论如何也要控制住局面,不让事情失控。
他只好头皮一硬,继续强词夺理:
“苏记者,我们接到群众举报,说这里有人非法行医,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万一治死了病人,恐怕省报也担不起这责任。没办法,苏记者,我们只能照章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