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梦境的最后，是哥哥躺在血泊中对我微笑。

　　“知意，别哭……哥哥终于……解脱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入目是刺眼的白。

　　“醒了？”傅寒声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沙哑得不成样子。

　　我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这个动作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伸手想碰我的脸，却在半空停住，“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哥哥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傅总说笑了。”我偏头躲开他的手，“我这种下贱的人，哪配让您道歉。”

　　傅寒声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些话都是他亲口说的，如今字字如刀反噬己身。

　　片刻的寂静后，他艰难地开口，“知意，我查过了……”

　　“傅寒川对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了……”

　　我猛地抬头，视线却一片模糊。

　　医生说肿瘤压迫视神经会导致失明，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摸索着想要起身，“知道又怎么样？”

　　“将我囚禁在地下室，把我带去会所，放任我被十几个男人凌辱，让我错过见哥哥的最后一面。这些不都是你做的吗？”

　　“你和傅寒川一样，都是施暴者。”

　　心里的悔意如潮水般将我淹没，如果我没有认识过傅寒声就好了。

　　那我的哥哥，是不是就不会死。

　　傅寒声猛然攥住我的手，声音颤抖，“什么十几个男人？那天在会所他们伤害你了？”

　　这话说得可笑。

　　他分明亲眼看到我满身青紫和污秽被扔在别墅门口，却觉得那些只是表面痕迹？

　　我冷笑一声，甩开他的手，“傅总何必装傻？不是你亲手把我送到那群人中间的吗？”

　　傅寒声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我……我只是想让你看清傅寒川的真面目……我不知道他们会……”

　　“那个会所是方家的产业，方韵明明说你没有事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微不可闻。

　　病房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傅寒声突然跪在了我的病床前。

　　“知意，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是方韵骗了我……”

　　他的声音哽咽，滚烫的泪水砸在我的手背上。

　　“这四年我每天都在恨你，恨你为了钱离开我，可我又忍不住爱你，每天每夜都发了疯似的想你。”

　　“所以回国后的第一个采访，我特意安排了打电话的环节。就为了能让所有人听到，我年少时心爱的姑娘还愿意嫁给我。”

　　“可我没想到，你竟然跟了傅寒川！”

　　“一个处处都不如我的私生子，凭什么能拥有我做梦都想娶的女人。”

　　“所以我的恨又胜过了爱意，可恨来恨去，不过是恨你不够爱我……”

　　说到最后，傅寒声的声音里满是哽咽，断断续续不成调子。

　　听着他的忏悔，我心中前所未有的清明。

　　过去四年，我恨傅寒川的不择手段，可在很多夜深人静，我总会想起傅寒声。

　　——我情窦初开时爱上的第一个少年，如清风朗月，使我在绝望中生出勇气。

　　可如今哥哥惨死，我终于想明白了，恨一个不够。

　　还有傅寒声，这个我人生中一切苦难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