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我的手抖得厉害。最终,我颤抖着,接过了那支笔。
我签了认罪书。
保卫科的人如释重负,立刻上报了厂领导。
处理结果很快下来:念我“认罪态度良好”,又是初犯,免于刑事处罚,但记大过处分一次,并从临时工队伍里除名。
这意味着,我连糊口的活计都失去了。
消息传开,厂里的人看我的眼神更加鄙夷。
小偷,这个标签,死死地贴在了我的身上。
我搬出了单身宿舍,因为那里不再接收非职工人员。
我用身上仅剩的一点钱,在厂区边缘租了一间快要倒塌的土坯房。
家徒四壁,晚上连盏灯都没有。
赵建国来看我。他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气得眼睛都红了。
“小荷!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替他顶罪!”
他一拳砸在土墙上,墙皮簌簌落下。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
“建国哥,我不能连累你。”
他吼道:“我怕什么连累!大不了不干了!也不能让你受这种委屈!”
“可是你爹……”
赵建国沉默了。
他知道,周明拿捏住了最关键的地方。
“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小荷,你等我。我一定会把真相查出来,还你清白。”
我看着他,心里涌起一丝希望。
但很快,这丝希望就被现实击碎。
周明怎么可能留下证据?我又拿什么去证明自己的清白?
没过几天,厂里开始征兵。
赵建国悄悄报了名。
他走的那天,没有告诉我。是张婶后来告诉我的。
他给我留了一张字条和一些钱。
字条上只有一句话:“小荷,等我回来。”
钱被我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他的恩情,我已经欠得太多,还不清了。
我站在厂区门口,看着新兵乘坐的卡车卷起尘土,消失在路的尽头。
赵建国离开后的日子,我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绝境。
李娟似乎嫌之前的报复还不够,她仗着父亲的权势,把我安排进了厂里条件最恶劣的锅炉房。
锅炉房里终年热浪滚滚,煤灰飞扬,呛得人喘不过气。
里面的工人大多是些刺头或者犯过错误的人,看我的眼神充满了不怀好意。
李娟特意交代,给我安排夜班。
深夜的锅炉房,只有炉火熊熊燃烧的声音,和角落里老鼠窸窸窣窣的动静。
几个男工围着炉火喝酒,说着污言秽语,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我身上打转。
“哟,这不是周技术的俏前妻吗?怎么落到这步田地了?”
“还不是偷东西被抓了!活该!”
“一个人值夜班,寂寞不?”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凑过来,带着一身酒气。
我抓紧手里的铁锹,戒备地后退。
他们哄笑起来。
这样的刁难,几乎每晚都在上演。
更可怕的是周明。
他似乎嫌我受的苦还不够多。
他开始写匿名举报信,诬告我思想有问题,同情“历史有问题”的赵建国。
每个月,我都要去政工科接受审查,一遍遍地解释,一遍遍地写检查。
宿舍的门锁经常被撬,我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粮票、糊纸盒挣来的几毛钱,总是不翼而飞。
窗户也被人用石头砸碎,冷风灌进来,冻得我瑟瑟发抖。
我知道是周明和李娟在背后捣鬼,但我没有证据,也无人可诉。
我只能靠捡菜市场丢弃的烂菜叶,晚上糊纸盒,勉强维持生计。
日子苦得像黄连,但我没有倒下。我把赵建国留下的那枚弹壳,用红线穿起来,贴身戴着。每次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摸摸它。
冰凉的触感,提醒我,还有人在等我,还有人承诺过要回来。
全厂大会。
周明作为技术骨干代表,上台发言。
他讲了技术革新,讲了生产指标,最后话锋一转,提到了思想建设。
“我们厂里,绝大多数同志都是积极向上,紧跟革命步伐的。但也存在个别思想落后,甚至道德败坏的分子!”
他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台下角落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