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老太爷
常年蜗居在山旮沓，哪户人家出点啥事儿，就好像山里的清风，不消一刻，就刮进了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家。唐林医好谢老赖家小虎子的事情，眨眼之间便传遍了美人沟。
‘抽风’这病可大可小，小虎子只不过是因为年纪比较小，病情显得比较严重而已，治疗及时的话，并不会出现生命危险。
但是，经村民之口，闻一增十，到最后已然演变成，谢老赖家的小虎子‘抽风’抽死了，愣是被唐林扎了几针，把小命从阎王爷手里硬抢了回来，把唐林说的简直神乎其神，有不信邪的去找谢老赖媳妇儿求证，少妇红梅一听是对唐林有利，自然而然的对唐林的医术又是一番锦上添花。
如此——
以前避讳他医馆‘活阎王’的招牌不吉利，质疑唐林年纪轻轻懂个屁的医术的村民们，纷至沓来。有些村民想瞧个真切，看看唐林到底有没有传的那么邪乎，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些则是自身确有疾病，上门求诊。
“小林子，我这背总是莫名其妙的疼，疼的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就是白天也被折磨的够呛，你快帮我瞅瞅，到底是咋回事儿？”
一个上了年纪，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在家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进了医馆，用浑浊的目光瞄了唐林一眼，道，“我要是得了啥绝症，你也别藏着掖着，直接告诉太爷就好，太爷活了一把年纪了，早把生死看淡了。”
唐林刚医完一个村民，猛地一听这声音，忙站起身，神色恭敬的对老头道：“老太爷，身体不舒服让人招呼一声，我过去给您瞧病就是了，您咋还亲自过来了，您老快坐，快坐。”
医馆外堵门、扒窗户围观的村民们，看到这老头儿之后，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惊诧之色。
这行将就木，说话都气喘三分的老头儿，可不简单，年轻时候带领附近几个山村的村民扛过军阀，干过鬼子，削的土匪那就更多了去了，保了一方的平安，为这，不单单在美人沟，就是在这百里之内，老头儿的威望都是首屈一指的。
百岁高龄的老太爷，咧嘴一笑，露出掉光了牙的牙槽，喘息着笑道：“老太爷跟你爷爷私交甚笃，老太爷能活这把年纪，多亏了你爷爷，老唐头的孙子继承了他的衣钵，老太爷自然要过来瞧瞧，瞧瞧以前吊儿郎当的小王八蛋，手里到底有几分本事。”
“老太爷，我哪儿能跟我爷爷比……”
唐林话没说完，老头儿耷拉着的眼皮突然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中居然闪过一抹令人胆寒的精光，用力顿了顿手中的拐杖，骂道：“混账东西，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就要把前浪拍死在沙滩上，你要敢丢了老唐头的脸，老太爷我今个就一拐杖敲死你。”
“老太爷，您消消气，消消气。”
闻讯而来的柳月茹，一双青葱玉手忙不迭帮老太爷理顺气息，扭头瞪了一眼唐林，少有严厉的呵斥道，“小林子，你咋回事儿，把老太爷气成这样？还不跪下！”
“小疯子家的，现在是新社会，不时兴那个了。”
老太爷猛咳了几嗓子，终于顺过了一口气，看着唐林道，“好死不如赖活着，老太爷指不定啥时候就去找你那短命的爷爷下棋聊天去了，在这之前，老太爷我还想舒舒服服的过上几天舒坦日子。你小子也别愣着了，快给老太爷看看，这背痛是咋回事儿。”
说着，老头儿被家人搀扶到病床上，直接趴了下去。
这老头虽然就差一个头顶进黄土了，可强势起来，依旧让唐林感到亚历山大。
“尽人事、听天命！”
柳月茹轻声道，“去吧，外边那么多村民瞧着呢，要对自己有信心。”
“林子哥，我和我妈是你最坚实的后盾，加油！”田濛濛挥舞着粉拳，就差为唐林摇旗呐喊了。
医馆外围观村民或期待、或担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汇聚成一道道实质性的大山，重重的压在了唐林的身上，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然而，当接触到柳月茹和田濛濛那充满鼓励和信任的目光后，唐林仿佛一尾巴甩炸了五行山的孙猴子，脸上终于出现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桀骜不驯、天下就老子最大的狂傲表情。
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唐林来到老太爷面前，蹲着身子详细询问了一番之后，就见他起身直接掀起老太爷的上衣，满是伤疤的后背顿时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刀伤、枪眼、至少有七八处。
嘶！
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以前只知道老太爷的光辉历史，却没有一人见过他身上的这些骇人的伤痕，有胆小的娘们儿，在看到这些狰狞可怖的伤疤后直接捂住了双眼。
“林小子，诊断出啥来没？”
老太爷眯着眼，就见他脸上那遮盖住嘴的松散肉褶子动了动，话就说了出来。
“嗯！”
唐林只短短一应，随后，双手沿着老太爷脊柱两侧夹脊穴轻揉，当老太爷发出舒服的呻吟之后，唐林一咬牙，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电光石火般在老爷子脊椎两侧穴位连扎了三十四针。
啊——
老太爷身体猛地一阵抽搐，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
“唐林，你他妈的对老太爷做了啥？”
扶着老太爷来医馆，一直未曾说话的年轻小伙，睚眦欲裂的怒吼道，上前就要跟唐林动手。
站在一旁的柳月茹一看情形不对，赶紧上前拦住他，劝道：“小昭，你听嫂子的，再给他一点时间，老爷子一定不会出事的！”
“是啊，小昭哥，施针救人的过程不容打扰，千万别因为我们影响了林子哥给老太爷治病！”田濛濛也在一旁帮腔道，自打这小昭来到村里后，对人向来和善，没想到今天却突然跟一头要吃人的狮子一样，吓人的很。
“老太爷但凡出现点意外，我立马就宰了他！”小昭冷哼一声，冷脸退到了一旁。
唐林愈发沉静，手下针法不停，不敢有丝毫懈怠。
以老太爷在十里八村的威望，如果真的在他的手下出意外，那他以后在这儿会再无立足之地。
随后，众人见唐林将扎在老太爷身上的银针根根收起，心中皆松了一口气，以为总算结束，却见那唐林双掌在老爷子肋骨用力一拍！
噗——
两颗弹头和一块六角菱形的铁片从老太爷后背上飞出，鲜血激射。
老太爷闷哼一声，再无声息。
“完了，小林子把老太爷医死了，活阎王就是来咱美人沟勾魂的……”
“还啰嗦个屁啊，赶紧治住他，老太爷要死了，必须让他偿命！”
“操，我看的真真的，老太爷动都不动一下了，被唐林这小王八蛋治的都死透了！”
柳月茹和田濛濛娘俩，看到眼前的情景，顿时面如土灰。
“唐林！”
小昭怒吼，一拳迅如闪电，轰向唐林的后脖颈。
“操，你他妈的干啥？”
背后拳风如雷，唐林暗自心惊，没想到这小昭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这一拳被他夯实了，脑袋非跟身子分家不可，间不容发，回头同样也是一拳。
嘭！
两拳相撞，含怒出手的小昭连退了五六步，右手指骨仿佛被震碎了一般剧痛无比，一脸震惊的看着唐林；而唐林只是身体微微晃了晃，不过这货却甩着手，呲牙咧嘴的瞪着小昭，道，“哥们，我他娘的招你惹你了，背后下黑手，你也太不地道了吧！”
愤怒之下，背后偷袭也就算了，居然还吃了莫大的一个暗亏，小昭一阵面红耳赤，吭哧道：“再来打过，老子不信整不了你。”
“咳咳咳……小昭，住手！”
就在这时，一动不动的老太爷突然剧烈的咳嗽几声，回光返照般从病床上爬了起来，不顾背后血水横流，看着医馆外聚着看热闹的人群，骂道，“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都他娘的给我滚！”
老太爷一声吼，绝对震十里！
死而复生？
还是回光返照？
老太爷乍起叫骂，小昭立即停手，不可思议的看着刚刚还奄奄一息的老人。
一个个暴起想要处死唐林而后快的村民也安静了下来，一双双血红的眼珠子盯着老头儿，猜不透老头儿到底是被唐林治好了身上的顽疾，还是临死之前回光返照，要交代后事。
“滚滚滚……”
老太爷人老成精，又骂了两句之后，极为彪悍的脱下上衣，搓澡似的在背后嘞了两下，血水浸透了衣衫，老头儿疼的呲牙咧嘴，踹了一脚唐林道，“小兔崽子，这两颗弹头跟炮弹片折磨了老太爷几十年，当年，你爷爷那老东西都不敢这么整！”
“老太爷，我这医馆开张头一天，您身边的人就玩医闹，差点要了我的小命，我爷爷要知道了，嘿嘿……”唐林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老太爷，弦外之音直指小昭。
小昭虽有不忿，但自知理亏，又有老太爷在身边压制，并不做声。
老太爷对唐林的无礼不在意，起身拍了拍唐林的肩膀，说道：“小兔崽子，抽时间去老太爷那一趟，老太爷好好跟你聊聊。”
说完，大步朝门外走去！
没死！
来时颤颤巍巍，走时龙行虎步，老太爷哪里还有一点行将就木的样子！
大家亲眼见到老太爷后背血水横流伏倒在地，却在眨眼间变得如此精神矍铄！
村民们一下炸开了锅。
唐林从屋里追出来，拦住老太爷的道儿：“老头儿，你背上的伤口还是得包扎一下！”
“哈哈哈！你这兔崽子，老太爷当年肚子揣着碗大的疤照样拿刀砍人！这点小伤算什么！”
老太爷大手一挥正要拒绝，却被唐林冷着脸拉进屋去。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走的轻巧，万一回头流血过多一命呜呼，又让人说是我给医死的！我还不想砸我自己‘活阎王’的招牌呢！再说了，你这医药费是准备给我赖掉嘛？”
老太爷听了唐林这一通讲，笑的声音就更大了。
“老唐头那一毛不拔的德性全被你学来了！小昭，给医药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