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错，我过于懦弱，所以我不敢离开这方天地，敲登闻鼓鸣冤。”

　　曹叔“砰”地一声跪在地上，头狠狠砸在地面上，额头上出现一道血迹，“我害怕，害怕被萧钰知晓，自此之后，世间再无人可以告诉陛下真相……”

　　连磕数下后，他从袖中取出信件，眼中盛满悲戚的泪水：“陛下，这是戚将军的遗书，你看看吧！”

　　沈兮和紧紧盯着信件。

　　曹叔显然很用心地留存着它。

　　八年过去，风霜雨雪，信封却依旧完好，只有边缘微微泛黄，尚有岁月留下的痕迹。

　　对她来说，宛如洪水猛兽。

　　顶着一脸血污的曹叔凑近，她猛然伸手将人推开：“放肆！就算你是戚家军的老兵，曾护卫家国，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朕！”

　　“朕的耐心是有限的，也没工夫陪你玩这种游戏，阿钰还在等朕……告诉朕，戚乘风究竟在何处！”

　　“就在牢房深处，陛下大可以亲自去看看他的尸骨！”曹叔低声道。

　　这彻底惹怒了沈兮和。

　　她的目光冰冷，看向侍卫，侍卫会意，立刻上前将曹叔压在地上！

　　我早知会是如此，却还是心神颤动，忍不住低声求沈兮和：“不要这样……”

　　我在人世所存好友已经不多，曹叔便是其中之一。

　　我不想再看到他为我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曹叔和沈兮和都听不见一个鬼魂的恳求。

　　或者说，即使听见了，也不会停下。

　　“联合戚家欺君，朕会让你知道后果。”沈兮和深吸一口气，又变回了那个冰冷威严的帝王，“以为这样朕就找不到戚乘风了吗？笑话！朕想做的事情，就没有做不到的。”

　　“你在地牢里好好想清楚，到底是要帮着戚乘风，眼睁睁看大昭风雨飘摇，还是老实交代戚乘风的下落！”

　　说完，她甩袖离去。

　　牢房内空余寒风簌簌。

　　我知道，她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出了地牢后，沈兮和调转方向，去了戚府。

　　名贵的蜀锦玉鞋踩在青砖上，沈兮和抬首打量着这里，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我也怔愣了片刻。

　　沈兮和八年没有踏足这里了，被困在她身边的我自然也整整八年不曾回家。

　　我们都没想到，曾经满是欢声笑语，锦绣满园的戚府……

　　会变成如此破败的模样。

　　沈兮和年少时，经常跑来戚府玩儿。

　　幼时的岁月总是很悠长，被夫子骂哭了的她偷偷溜进戚府，迎接她的便是母亲亲手做的桂花糕。

　　母亲一边拿帕子擦她的脸，一边打趣：“哪来的小花猫，怎么跳到戚府里头了？”

　　很少有人敢这样跟沈兮和说话，他们都战战兢兢地叫她皇太女殿下。

　　沈兮和一边抽噎着一边啃着桂花糕，说话都含糊不清：“我，我不是小花猫……”

　　“好好好，不是小花猫。吃慢些，喝口茶。”母亲哭笑不得，耐心地哄着她。

　　我的堂弟趴在墙上，气呼呼地问：“殿下，是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揍他！”

　　沈兮和委屈地啃了更大一口桂花糕：“是夫子！他骂了我大半天……”

　　那位小郎君一下子就难住了，挠着脑袋半天说不出话：“夫子，夫子啊……我夫子也经常骂我……”

　　众人发出了善意的哄笑声，沈兮和都被逗笑了。

　　戚氏世代军旅，氛围与世家大族截然不同，不仅妯娌和睦，孩童间玩儿得开心，连下人仆从都透着一股爽朗气。

　　那一晚，沈兮和住在戚府。

　　母亲抱着她入睡，我的妹妹戚伶咯咯咯笑着，硬要挤上床榻一起睡。

　　倒只有我一个人可怜巴巴地站在门外，想见沈兮和一面都轮不上。

　　那时候……戚府是沈兮和心中真正的家。

　　可后来……

　　沈兮和的眼神黯淡了些许。

　　戚府众人被软禁后，那个气呼呼地说要帮她出气的小郎君死在一场风寒中。

　　那些在午后一起发出过笑声的下人仆从，非死即伤。

　　小小一团的戚伶和曾经待她最好的母亲，大抵也恨她入骨。

　　到底为何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沈兮和纤细玉指抚过戚府的砖墙，指腹触及砖缝，眼神闪烁。

　　戚府男子大多死于战场，仅剩的男丁便是当年那个小郎君，后来也困死府邸中，所剩下的皆是女眷。

　　沈兮和走进来的时候，她们大多在庭院中，提水洗衣。

　　“陛下？”有些苍老，但依旧坚毅的声音响起，庭院中便“哗啦哗啦”地跪了一片。

　　沈兮和的目光扫过她们。

　　她们中有豆蔻年华的少女，也有垂垂老矣的老媪。

　　最终，沈兮和的目光落在出声的人身上：“戚夫人……”

　　我的声音和她一起响起，几乎重叠：“母亲……”

　　印象里的母亲是世家嫡女，雍容华贵，端庄温柔。

　　可眼前的热门，穿着粗布衣裳，发丝中夹杂着缕缕灰白，脸上满是沟壑。

　　唯有那一双眼睛，依旧明亮。

　　“陛下来做什么？”母亲语气平静地问。

　　沈兮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我……朕来寻戚乘风。”

　　“是你们联合那狱卒把人救出来了吧？把戚乘风交出来，念在过往的情分上，朕可以不追究你们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