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说曹操曹操到。
伴随着一阵绿皮汽车的轰鸣声，军军摇头晃脑地从车上欢快地跳了下来，他一脸兴奋地手舞足蹈。
“刚刚那个楼房可真高呀，军军好喜欢！可以放好多好多玩具啊！妈妈，以后我们也能住大房子了吗？”
顾克群从驾驶位走了下来，宠溺地摸了摸军军的脑袋，体贴的拉开副驾驶的门。
看着他们那一副和谐恩爱的一家三口的样子，林堇玥只觉得刺痛了双眼。
她用力抱紧了怀里痴呆的悦悦，心中一阵酸涩的疼痛。
如果那天雪夜，悦悦也能坐上顾克群的汽车，或许就能够抢救及时，也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抬头看见站在院子里树下的林堇玥，顾克群不知道是不是心虚，立马放开了牵着林月华的手。
他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犹疑地开口：“......堇玥，你回来了。”
林月华恨恨地瞪了一眼林堇玥，但看到她身后堂屋里正在喝水的李跃红，瞬间又恢复了假意的笑脸。
“妹妹，回来就好，你说你跟我置什么气呢。”
虚假地打了个招呼之后，林月华亲热地搂上了李跃红肥胖粗壮的臂膀：“嫂子，你也来了！”
林堇玥没有理她，只是心下奇怪，林月华什么时候和顾家大嫂那么亲密了？
环视了一眼堂屋，林堇玥忽然发现，她经常使用的那台缝纫机居然不在原地。
“我的缝纫机呢？”
林堇玥眼神凌厉，看了一眼顾克群和林月华。
顾克群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见情况不妙，林月华赶紧打着哈哈：“妹妹，你不知道，克群有个同事多了一张电视机票，就想拿出来给他媳妇换一台缝纫机。”
“我一想，妹妹你家里不是有一台嘛，我瞅着你那台也挺老旧的了，军军又吵着要看电视机，正好也拿来换一下。”
闻言，林堇玥目眦欲裂，猛地上前抓住了林月华的手腕，后槽牙都快要咬碎掉。
“林月华！你无耻！那是我妈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
被狠狠抓住手腕，林月华痛呼出声，她只觉得骨头都快要碎裂了。
啪——
情急之下，顾克群直接打了林堇玥一巴掌。
看到她跌坐到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顾克群有些懊恼，嘴上却不饶人。
“不就是一台老旧缝纫机？你觉得和电视机比那个更珍贵？”
“电视机别人家想要还要不上，月华也是为我们家着想，林堇玥，你别无理取闹了行不行？”
林堇玥只觉得心寒无比，那可是她妈临去世前给她留下来的唯一一件嫁妆。
在她的心里，别说是电视机，就算是十台八台冰箱也千金难换。
懒得再和那两个人理论，林堇玥眼神一瞥，就看到带着红袖章的村支书从家门口路过。
她突然想起了本子里的那张志愿报名表。
坏了，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山区支教的报名明日就要截止了。
想到这里，林堇玥转身进屋里翻找出了那张志愿表，拿起桌上的一支钢笔，写上了自己志愿填报支援山区的信息。
填好后，她甩了甩墨迹，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上衣的口袋里。
也许是她太过于专心了，满心都憧憬着未来离家的喜悦，以至于她根本就没听到林月华在跟李跃红的窃窃私语。
“嫂子，你看女娃咋样？”
李跃红满脸横肉，笑眯着眼：“可以可以，没问题，看着真好，月华，这事你办得漂亮！早晚你得进我们顾家的门，一看你就是团长夫人，哈哈。”
林月华装作一脸娇羞的样子：“哎呀，嫂子真会说......”
......
做完这一切后，林堇玥抱起悦悦就要走。
李跃红见林堇玥又要走，立马不乐意了。
她挺起自己肥胖的身子挡在门前，斜睨着林堇玥，没好气道：“这马上要到饭点了，你这个时候不好好地在屋头做饭，又要到哪里去？”
林堇玥转了转眼珠，想到一个借口。
“我去找村头汤婆子要点布料针线，这个月的布票都给了你，但家里的衣裳破了，我总不能不补吧。”
听到她的理由倒也正当，李跃红也不好再拦。
林月华见状，立马机警地偎了上去：“那你便去吧妹妹，悦悦就别带出去了吧。”
“马上天也黑了，这大病初愈刚好没一点，别外面天寒地冻的，又着了风寒。”
见林堇玥有些迟疑，她又抓紧补充道：“哎呀，妹妹你就放心吧，都是自家人，克群还在这呢，我们能对自家孩子咋样啊？难道还会虐待不成？”
瞧了一眼从一进门开始就不发一言的顾克群，叫他只是在折叠椅上坐着，一味地抽着闷烟。
林堇玥没有反驳，因为她觉得林月华说得也对，现在天还这么冷，悦悦这小身板确实不适合再出门吹风了。
她一咬牙，把悦悦又重新放到了堂屋的木椅子上。
也对，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毕竟悦悦也是顾克群亲生的女儿。
她帮悦悦理好围巾，又亲吻了下孩子冰凉的额头。
“悦悦乖，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妈妈哦，妈妈去去就回。”
出门后，林堇玥摸了摸兜里的那张已经快被揉皱了的报名表，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
“村长，我来交表了。”
见她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村长扶了扶眼镜，一脸惊喜。
“小林？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反悔，不去了呢！”
“你家悦悦的事我也听说了，你也别太难过，到时候你去了山区，悦悦我肯定会跟组织上打报告，请求多加照顾的。”
林堇玥摇了摇头，拒绝了村长的好意。
“不必费心了村长，我这次是打算带悦悦一块走的。”
她都已经想好了，这次她一走，一定要走个彻底，把悦悦留在这里，于她而言始终是个念想。
而且，悦悦如今这个模样，留给家里那几个照顾她也更是不放心，不如带在自己的身边。
“你都想好了？”
村长接过林堇玥那张表格，摘下眼镜仔细瞧了一眼她填写好的内容：大凉山。
那可是最边远的地带啊，据说都已经很靠近戍守边疆军队的驻地了。
村长似乎是不敢相信一向看起来柔弱的林堇玥，竟然会有这么大的魄力和决心。
“我决定了，村长。我选择的路，于我而言或许难走，但我很清楚它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林堇玥的声音温柔，眼神却坚毅有神。
“好，既然你决定了，我也不好说什么，你回去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一下。”
“那边应该挺缺人的，三日后，估计那边就会派人来接你了。”
村长被她的坚韧打动，起身庄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此刻现在他面前的，似乎不再是那个花瓶一般的团长夫人，而是一个有着自我灵魂的革命同志。
走出村长室，林堇玥难掩激动。
她等这一天已经很久。
顾克群，这次是真的要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