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堇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脑袋胀疼的厉害，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嗓子也快要冒烟了，挣扎着起身想要拿到茶壶喝杯水。

　　眼前的护士正在为她换吊瓶，见她醒来要动，连忙按住了她。

　　“同志先别动，你刚流产，身子太虚了，需要静养。”

　　流产？

　　听到护士的话，林堇玥呆愣在原地。

　　反应过来之后，她紧紧抓住了护士的衣袖，不可置信道：“你是说，我怀孕了？”

　　护士遗憾地凑到她的耳边低语：“是的，快三个月了，同志，我也不怕偷偷告诉你，我听医生说，是个成型的男胎。”

　　有了女儿之后，顾克群不是没想过再要个儿子，只是多方寻药，林堇玥的肚子始终没有动静。

　　听言，林堇玥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抬起伤痕累累的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上，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发闷，眼角一滴泪无声地滑过。

　　她不是个好母亲，没能保护好这个孩子。

　　也许只能是顾克群，命中无子。

　　护士见她发呆，扬起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同志，同志，需不需要通知您爱人？”

　　被护士从沉重的思绪里回过神来，林堇玥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没有爱人。”

　　告诉他又能如何？祈求他的可怜吗，她现在已经不稀罕了。

　　一连多日，顾克群和林月华都没有再出现。

　　林堇玥也没有功夫在乎他们，因为悦悦醒后，果然言语变得迟缓，目光呆滞。

　　每每一看到她流着口水呆愣愣地看向卫生所窗外那群玩闹的孩子，林堇玥只觉得内心一阵绞痛。

　　“小林同志，您今日可以出院了。”

　　“您手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清，注意不要沾水。”

　　热心的小护士收拾好了床被，苦口婆心地交代。

　　出了院，林堇玥本想带着悦悦回娘家。

　　虽说自母亲去世后，她和家里也不常往来，但也终归是自己家，总比继续待在顾家，看那一对男女你侬我侬的好。

　　况且，林堇玥牵着悦悦的小手紧了紧，家里的那两个人恐怕也不想自己再回去碍他们的眼。

　　回到娘家之后，林堇玥抱着悦悦给她喂吃的。

　　却听见弟妹跟弟弟在房中耳语。

　　“你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跑娘家蹭饭来了啊。”

　　“那家中粮票都是固定的，我还怀孕了，她来这吃算什么？”

　　“我告诉你，我肚子里的可才是你们老林家的种，你姐的孩子姓顾！你跟你爸要分清主次，孩子将来营养不良可别怪我！”

　　紧接着传来弟弟为难的声音。

　　“可能是吵架了吧，姐夫是团长，不至于吃不起饭。”

　　“好好好，媳妇你别气，我找机会跟爸说。”

　　......

　　听着他们两个的争论，林堇玥只觉得脸颊发热，她紧紧地握住手中的那双筷子。

　　果然，女子出嫁后连个家都难再有。

　　正欲进房门的林父听此，面露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阿玥，你不要多想不过，你跟顾家那小子，总归是自家人，闹脾气也该有个度，吃了晌午饭也早些回去吧。”

　　林堇玥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妇女洪亮的声音。

　　“哟，亲家，吃饭呢。”

　　她抬头望去，发现来人竟然是顾家大嫂，眼神骤然一冷。

　　这个大嫂一向无利不起早，这个时候她又来干什么？

　　“哎呀，妹妹你说你，可叫我一顿好找。”

　　李跃红瞧见了堂屋里痴痴呆呆的悦悦，两个小眼珠一亮，立马小碎步地跑过来，状似亲热地拉过林堇玥的手。

　　“听月华妹妹说，悦悦发高烧成了傻子，我还不信，看来是真的。”

　　又是林月华？那个女人又想搞什么鬼。

　　林堇玥皱眉，李跃红打量悦悦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商品，扰得不舒适。

　　她冷冷地抽出手，语气冷漠，“悦悦不是傻子。”

　　被呛了一嘴，李跃红一反常态的没有生气，反而打着哈哈。

　　“你瞧我这张嘴，哎呀，我今天来啊就是克群那孩子，他脸皮薄叫我来劝劝妹妹赶紧回家。”

　　林堇玥抿住嘴唇，看了一圈父亲和弟弟弟妹复杂的眼神，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娘家不欢迎自己，顾家又是个牢笼，她实在是一日都不想再待。

　　但转念一想，想到那张报名去山区的志愿表，此刻还被她夹在那方格本里。

　　过两日就是报名截止日期了，她也应该回去取了递交到村里去。

　　想到这，林堇玥抱起咬着手指的悦悦起身离开。

　　......

　　又回到了那个困了她整整七年的土屋，林堇玥只觉得胸口发闷。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人，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以往悦悦小的时候，顾克群的工作繁忙，时常加班到深夜，只剩她一个人在家里苦苦地熬，又拉扯孩子又做家务。

　　那个时候她总是盼着，顾克群能够回来陪陪她也好。

　　可现在，林堇玥发现自己竟却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堇玥啊，你坐着等一等，部队里听说要分新房子，克群兴许是领月华跟军军去看新房子了。”

　　李跃红走进堂屋，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木凳上，给自己倒了口水自己喝了起来。

　　房子？

　　林堇玥呼吸一滞，原来她跟悦悦住院那么多天无人管问，他们可倒好，竟背着自己盘算着搬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