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我叫徐达，字天德
岳峰且战且退，距离秣陵关仅有二三十里。
他胯下战马，乃是擒获汉军骑兵所得，体力尚充沛。
依靠此马，至多半个时辰，就能抵达城关前。
届时，临靠秣陵关，汉军未得陈友谅命令，必然不敢贸然进攻。
所以，岳峰只能不惜一切代价，拼命向秣陵关方向靠拢。
他在游战之时，总觉时间过得很慢，不知多久以后，他厮杀到一处山丘上。
眼见自四面围杀而来的汉军将士已成合围之势，又抬头瞧到那一抹如血残阳，自感生路已断。
十面埋伏，纵然项王再世，怕也到此为止。
“岳峰，将手中银枪丢下，饶你不死！”
手握一杆铜色禅杖的汉将张定边，正以一种盛气凌人的态势看着岳峰。
在他眼中，岳峰已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逃。
这几日来，一直都是他率军追赶岳峰。
此人与汉王陈友谅是总角之交，对陈友谅可谓忠心不二，勇猛无双。
在当世名将眼中看来，光论武力而言，能与其一战者，唯有常遇春、扩廓帖木儿等寥寥几人。
但就是这样一位猛将，却耗费数日之功，无法擒获一红巾小卒。
这让张定边生出爱才之心，如此大才，跟着红贼，不免可惜了，是以，他下令，生擒岳峰！
山丘上。
岳峰紧握银枪，眼神愈发坚定。
为今之计，要想活着，只有擒贼擒王！
“大哥哥，我们会死吗？”小花炜眼中并无恐惧。
岳峰长舒一口气，“再拼一次。”
小花炜坚定地点了点头，
“大哥哥，我不想蒙上眼睛了。”
“你不怕？”
“我不怕，大哥哥是常山赵子龙！”
“...”
说话间，已有几名敌将围上前来。
他们的动作，在岳峰看来，极其缓慢。
仅是一个照面，就被岳峰挑落马下，匆忙间，鲜血喷在小花炜的身上。
但小花炜并不害怕，用着一种极其稚嫩的声音，不停地大叫着，“杀！杀！”
很难想象，这是由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说出的话。
岳峰翻身上马，不由分说，当即冲向张定边。
他要将这个汉军阵营里最强的武将擒获，唯有如此，方能活命。
“他疯了吗？竟敢朝着张将军冲去？”
“拦住他！”
“合围！”
“...”
在几名汉军将领的指挥下，来自四面八方的汉军骑兵，以一种圆形兵阵，逐渐将岳峰笼罩。
若遇寻常将领，奔袭数日，又被围攻，只怕心防早已崩坏。
但岳峰仍旧向敌军兵阵发起数次冲锋，每次都要突破防线时，又会被不断涌上来的敌军再次围住。
光是内围兵阵的将士，就有百余人。
岳峰手起枪落间，又挑死二人，但他明显感觉，自己的速度与力量都在以一种无法阻挡的态势下滑。
每次挥枪，也都愈发吃力。
他已近力竭。
每次冲锋，都伴随着大口喘息。
小花炜见了，竟是有些心疼，伸出小手擦去滴落在岳峰嘴角的汗珠，
“大哥哥，你把我扔下吧！”
岳峰没有理会小花炜，值此关头，他必须维持注意力的高度集中。
张定边正看着他不断厮杀的一幕，心有所感，脱口道：
“奔袭数日，尚能有此勇武，古之赵云，莫盖如此。”
身边有将领也在感叹道：“此人难降，既为猛将，干脆，就送他一程吧。”
张定边点头，“真想与他交手一番，但我军已深入红贼腹地，不可耽搁了，杀！”
待最后一字落下。
对于岳峰真正的考验才算到来。
汉军将士不再留手，纷纷冲向岳峰。
幸亏是在乱战中，汉军难以放箭，否则，就算不以人数取胜，待上百支箭矢飞掠而去，岳峰也早已成为刺猬了。
但饶是如此，面对数以百计的敌军围杀，岳峰也孤力难支。
待残阳彻底没入山头，岳峰也已到了力竭的程度。
他不知道自己杀敌几何，仿佛已经麻木，从最早杀人时的不适、作呕，到如今习以为常。
很难想象，这几日来，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艰辛。
此役一过，后世人会说，明军曾有一小卒，受花云托孤，转战数百里，乃为猛将。
但那些，都与此刻的岳峰无关了。
他感觉自己要死了。
胯下战马早已被敌军的长枪穿透。
他一手握枪，一手抱着花炜，双眼逐渐模糊。
从太平府逃出去的那一刻，他一直想着是如何好好活下去。
但如今，怕是活不成了。
“小花炜，最后...再拼最后一次，抱紧我！”
言语间，岳峰又杀一名敌军将士，随后，就死死盯着距离自己仅有百步远的张定边。
小花炜很听话，牢牢地抱住他。
岳峰深呼吸一口气，瞬息间，就夺来一匹战马，朝着张定边所在的方位又发起一次冲锋。
只进十余步，但对他而言，已经足够。
他顺势拔出一杆不知何时插在地面的长矛，深呼吸一口气，运足全身气力，将长矛抛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砰’的一声，长矛便被张定边阻挡。
可那长矛飞掠而来的力道，却让张定边差点儿跌落马下，双臂发麻，这让他当即惊呼不已，
“此子断不可留！”
张定边遇袭之时，汉军中不少将士都在看向他。
他是这支军队的魂魄所在，他若有恙，则众人再无恋战之心。
不然，史书也不会记载，陈、朱二人水战时，张定边长驱直入，将要擒住朱元璋，只因身中一箭，就导致军心大乱了。
如今情势虽有不同，但汉军毕竟已入明军腹地，谁心中敢言不慌？
“将军！”
“张将军！”
“...”
趁着几人惊呼，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时。
岳峰当即调转马头，毫不犹豫的朝着敌军最为薄弱处发起冲锋。
但他体力透支太严重，方才那一击，用出了他全部力道。
眼瞅着撕开敌军包围，却又眼瞅着跌落马下。
尽管如此，仍旧想着背面朝地。
这一刻，岳峰脑袋发昏，将要晕厥，耳旁只听有‘号角声’响起。
是徐达赶来了。
汉军斥候将这一情况禀报张定边。
他双眼一寒，当即拉弓搭弦，要射死远处的岳峰，但夜色朦胧中，命中率实在太低。
一箭射去，不知结果，料想也是射偏了。
张定边咬牙，“此次围杀岳峰，只带了三百骑，另有数百骑未曾带来，不然，唉！撤！”
若早知如此，便不生所谓的惜才之心，直接将岳峰乱箭射死了！
此时不撤，待徐达军队围上来，跑不了的，就是他自己了！
...
片刻后。
汉军退去。
徐达等人将岳峰与小花炜围住。
他们借由火把，看到了时下一幕。
数十名汉军骑兵将士还有战马的尸体，就那样横七竖八的躺在地面。
不少人都不由自主的惊呼起来，
“这些汉军...都是他杀的？”
“不可思议！”
“确实不可思议，以寡敌众，这还是人吗？！”
“就算常将军来此，也不过这般吧？”
“...”
徐达深深地看了一眼躺在地面已经陷入昏厥的岳峰，同样也是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小花炜盯着身旁那些人，张开双手，似要保护岳峰，“你们别过来！我大哥哥很厉害的！”
徐达看着小花炜，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花炜！”
“我叫徐达，是你叔叔。”
“徐达？我听我爹爹说起过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