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借你吉言
就演技而言，马头鱼能甩燕虎十几条街，眼睛瞪了一瞬就恢复原状，还借着点烟的动作低下了头。
可惜，我这一年里跟红姐学了不少东西，再加上眼力原本就足够好，所以即便他没瞪眼，也能通过他摩挲头顶和咽唾沫时的喉结耸动判断出他的心情状态。
而此时此刻，他憋笑憋得很难受。
对A跟K豹子差了十万八千里，他赢定了。
我依旧选择闷牌，下了两百块。
马头鱼跟注两百，又加注一百。
我给另外俩人发的牌也不错，所以他们在看牌之后都跟了六百。
接下来，我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两百四百的下。
马头鱼跟的很小心，大部分时间和我一样，偶尔加注一两百，显然是害怕把我吓跑。
可这样就苦了那两个人。
因为他们看了牌，我们下四百，他们得跟八百，马头鱼一加注，他们就过千了，硬着头皮坚持了几轮，见我们没有一点要结束的意思，只能忍痛弃牌。
而此时此刻，桌上的赌注已经过万。
网吧里暖气很足，马头鱼只穿着背心也满头热气，眼睛里布满了兴奋地红血丝。
他抽了一大口烟，舔舔嘴唇，问我：“小子，你还不看牌吗？”
我耸肩：“你弃牌，我就看。”
马头鱼干笑一声：“好！既然你这么有种，敢不敢跟哥玩个大的？”
“怎么说？”
“你还有多少钱？”
我瞅瞅面前的钞票：“大概五千多，不到六千。”
“我借你五千，凑个整。”马头鱼道，“然后我用燕巴虎欠我的那一万跟你赌。要是你赢了，只需要还我五千就行。”
“赢了还得还钱，晦气。”
我摇摇头，然后大声对网吧老板道：“李哥，借我一万块钱。”
李哥皱了皱眉，明显是想劝我，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打开钱箱子数了百张大票子送过来，然后站在了一旁。
我从自己的钱里拿出五千，连同一万一起拍在桌子中央。
“算上虎子欠的，你再下五千就行。”
马头鱼嘬了嘬牙花子，满脸郁闷。
没能当上我的债主，他很失望。
而这会儿我也已经反应过来，谁会大晚上的揣着几万块现金到网吧玩？
很明显，这就是马头鱼设的一场局。
他知道屠龙刀对于玩游戏的人吸引力有多大，只要有人提出想买，就等于踏进了这场局。
至于目的，首要当然是让人欠他高利贷，次要则是勾起目标对赌博的兴趣。
欠债的想还钱，赌博自然是最快途径。
接下来便是老套的越赌越输，越输越赌，直至债台高筑，家破人亡。
高利贷和赌场向来亲如兄弟，互惠互利。
用营销的话术来讲，马头鱼是在发展业务，而且还是长期的那种。
阴险毒辣，吃人不吐骨头！
所谓江湖，快意恩仇只是文艺作品中的浪漫想象，步步陷阱，处处污臭才是它永恒的主旋律。
马头鱼拿出五千块刚要丢在桌上，我开口道：“事先说好，无论输赢，这都是最后一局了。
你要是不同意，就直接弃牌，我会陪你赌到你满意为止。”
马头鱼犹豫片刻，又数了五千出来，奸笑道：“你再借我五千下注，我就同意。”
“小野……”
“好！”
我抢在李哥劝我之前答应下来，李哥摇了摇头，叹气不语。
就这样，算上原本的一万多，此时桌上的赌注已经有三万五，若是再加上我和燕虎欠马头鱼的一万五，就达到了五万之巨，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吃喝两年。
要知道，那时候单位职工平均工资还不到一千块，京城宇宙中心的房价也不过五六千而已。
而在一个小破网吧里，这笔钱却只是几个小屁孩的赌资。
赌博令人疯狂。
这句话是真理。
赌注已下，买定离手，整个网吧都安静下来，气氛越来越紧张，我甚至能听到身后燕虎咽口水的声音。
“开牌吧。”我说。
马头鱼抬脸看老板：“李哥，请你做个见证，没问题吧？”
李哥瞧瞧我，点头。
马头鱼抓起自己的牌，大喊一声“开”，狠狠地摔在桌子上。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倒抽凉气声。
豹子在诈金花中虽说并不算多么稀有，可对于平时身上只揣个百八十块的小年轻们而言，豹子配上几万块巨款，绝对是能让他们头皮发麻的场景。
“哈哈哈哈……”
马头鱼得意的大笑，“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今天晚上合该老子大杀四方！”
我环顾四周，大部分人表情都是惊叹，只有燕虎面色灰败，眼中似乎还有几分悔意和戾气交织。
这个夯货，不会是在打动手抢劫的主意吧？
“那个谁，去给我拿纸笔写欠条。”
随便招呼了下网管，马头鱼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的钱。
我摁住了他的胳膊。
“几个意思？”他瞪起眼，身后的小弟们也围了过来。
我冲他微笑：“我的牌还没开呢。”
马头鱼愣了愣，随即露出“就再让你蹦跶一下”的大度表情，收回手道：“也对，说不定你手里是三张A呢。”
“怎么可能？”他的一个小弟立刻表示嗤之以鼻，“他以为他是发哥啊？”
“就是。”另一人接口骂骂咧咧，“小王八犊子，别做梦啦，识相的赶紧乖乖写欠条。哄得我们马哥心情好了，或许还能给你利息优惠点。”
“你他妈嘴里放干净点！”燕虎当即就炸了。
那人也不怂，“老子就不干净了，你能怎么着？”
“我……”
燕虎伸手入兜就要拿刀，而我却在这时翻开了面前的牌。
无声无息，却如石破天惊。
安静。
网吧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仿佛时间都已经凝固。
我没再去看旁人的表情，只是盯着马头鱼脸色从怀疑到惊愕，再到惊怒的快速转变。
因为我的牌根本不是他之前所看到的对A和4，而是三张A！
“借你吉言，我赢了。”
“这不可能。”
马头鱼霍然起身，撞翻了椅子。“你他妈的出老千！”
我两手摊开，冷笑：“马头鱼，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有李哥作证，你凭什么说我出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