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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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状元府时,我总觉得他对我另有所图。
毕竟我只是个官伎,除了这副皮囊,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值得他费尽心思相救。
养病期间,我时常暗自揣测他的用意。
等到了终于痊愈,我便精心梳妆,想着既是受了他的恩情,总该有所报答。
夜里他来看我,我便褪去衣衫。
我想,他既然不惜得罪陆府也要带我出来,想必也是为了这般事。
若能做个侍妾,倒也不算辜负了他的一番好意。
不料他竟转过身去,吹熄了烛火。
“姑娘,”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局促,“我救你并非为此。”
“对外说你是我发妻也只是权宜之计,你不必…不必如此。”
他顿了顿,又道:“你已不是教坊司的兰姬了,无需用这种方式讨好任何人。我救你,只因我们有缘,你正值困境,我不愿趁人之危。”
话音未落,他便匆匆离去。
此后几日也一直未露面。
直到我在府门口等他下朝,展现一副贤妻模样,又搬去偏房住下,这事才算过去。
这样的人,我还是头一回遇见。
我想不通,于是紧紧盯着他。
他被我灼热的目光盯得不自在,一时没看清脚下,竟踉跄了一下。
董齐家轻咳两声,掩饰尴尬地站直身子。
“这路有些不平,你走路小心些。”
我眉梢微挑,意味深长地回道:“多谢夫君提醒。”
他更加局促,四下张望,试图转移话题。
“你看那片林子,定有不少野兔,改日我们一同去捉些回来养着玩儿。”
又指着前方开阔地说:“这地方真适合骑马,等有空闲,我教你骑马如何?”
我淡淡一笑,打断他的絮叨:“何须改日,今天就是个好机会。你教我骑马吧。”
他愣了一瞬,随即解开马绳,牵来骏马。
我依他指引,一只脚踏上马镫,借力跨上马背。
马儿微微晃动,我还没说什么,董齐家已是一脸紧张。
“别怕,背挺直些,脚跟要下沉。我就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我轻声应了,心中却暗自发笑。
他手执缰绳,耐心教导:“用腿轻轻夹住马腹,它便会向前走了。”
我依言而行,马儿缓缓迈步,微风拂面,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向往。
“给我缰绳吧。”我开口道。
他面露忧色,连连摇头:“不妥,你初学骑马,尚且驾驭不了。若是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那不如你上马来教我?”我故作天真地说,“你在后头掌着缰绳,慢慢教我便是。”
见他被我说动了,我趁势将缰绳攥在手中。
他刚要翻身上马,我猛地一夹马腹。
马儿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身后传来他焦急的一声“当心!”,却早已被我甩在身后。
我手心沁出薄汗,心中默默向他道歉。
虽说这是我头一回骑马,可自小看着姐姐兄长习马,心里早就蠢蠢欲动。
在教坊司时,常见窗外人们骑马驰骋而过,我便想着有朝一日也要这般自在。
马蹄扬起,风声呼啸,自由的滋味涌上心头。
这或许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董齐家对我是好,堪称正人君子。
可我不敢赌这份好意能持续多久。
在这世上,我早已看透,没有无缘无故的施舍。
既然有了逃离的机会,为何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凛冽的风刮得我面颊生疼,眼角泛起泪花。
我抬手想要揉眼,马儿却突然失了方向,朝着林间小径狂奔而去。
我的心跳如擂鼓,下意识地用腿夹紧马腹,生怕摔落。
谁知这般动作反倒让马儿更加亢奋,步伐愈发狂乱。
“啊!”
我紧紧伏在马背上,五脏六腑随着颠簸翻涌,几欲作呕。
“冷静,一定要冷静……”
我在心中默念,回想着大姐曾经教导的要领:“直起身子,往后倾,拉紧缰绳……”
可每当我想要坐直,马儿一个跃动,我便又惊慌失措,只能死死抓住马鬃,任由它在林间狂奔。
“救命!救命!”
我声嘶力竭地喊着,嗓子都喊哑了。
马蹄声如雷,震得我心惊胆战。
这荒郊野外的,喊破喉咙也无人应答。
树林间回荡着我的呼救声,却只换来几声乌鸦的嘲笑。
我几乎要放弃希望,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这时,马儿翻过一个小山坡,前方竟出现一队身着红衣的人马。
我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喊了一声:“救命!”
可等马匹冲近了,那些人却作鸟兽散。
只剩一个人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像是被吓傻了般一动不动。
我心里暗骂:这不是要害人吗?若撞上去,不光我没命,连这呆子也得搭上一条命!
情急之下,我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坐直身子,猛地往后一仰。
马儿嘶鸣一声,前蹄高高扬起。
我整个人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等我摔在地上,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耳边传来脚步声,我刚要开口求救,却听那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
“把头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