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从病房出来,傅母和宋月就坐在走廊上。
傅母一看见我就语气不善:
“这就走了?忙着去投胎?”
她是傅晏的母亲,我从前为了不让傅晏难做,面对她时向来忍让居多。
可是今天,我不想再忍下去了。
我脚步一滞,幽幽地看着她:
“我就是来医院接死人去投胎的。”
“我不走,等着把你一起带走吗?”
一瞬间,傅母脸色都绿了。
我没管她,直接走进电梯。
电梯门即将关闭,又进来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是你?”
我抬头看去,看着一张阳光帅气的脸。
正是那天下山时遇见的人。
白大褂上挂着一个工牌,心胸外科副主任医生,沈柏希。
“你是这里的医生?”
沈柏希点点头,“你呢?你怎么会来这儿?”
“看病啊?”
我下意识就要点头。
我知道大众多数对我的工作有避讳,我遭受过太多歧视,太多区别对待。
不是有人特别问起,我一般都会含糊过去。
傅母的话还字字句句浮现在脑海中。
晦气、倒霉、投胎……
我笑了一下,忽然什么也不想在乎了:
“我来接尸体去火化。”
意料之中,沈柏希愣住。
电梯门开了,我不想再看见任何嫌弃厌恶的表情,先一步走了出去。
“难怪你那天说要去殡仪馆,我还以为你故意吓我!”
“回来做了好几天噩梦!”
没有闪躲,没有回避,只有沈柏希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不害怕?”
“怕!我最怕的就是鬼了。”
我的语气一瞬间冷下来,“那你还跟着我干什么?”
“你是人啊,”沈柏希一脸理所应当地表情,“人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的浑不在意,我们已经走出大厅,金色的阳光从树叶间筛落下来。
他眼睛弯弯的,好意一直带着笑意,其中闪烁着的光晕比阳光还亮几分。
我一时有些怔愣。
直到他离开都没缓过神……
原先已经计划好了周末要回家,但还没等到周末,我就先在遗体化妆间晕倒了。
醒来时是在医院。
傅晏握着我的手,看向我的眼睛里久违的充斥着紧张、关心: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愣了几秒,慢慢摇了摇头。
嗓子沙哑的厉害,微微一张口,喉咙处像被针尖刺痛。
傅晏扶着我坐起来,还没等我说话,一杯晾凉的温水就递到我唇边。
我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哑着嗓音问:
“我怎么了?”
傅晏放下水杯,再次握住我的手,眼里的情绪似开心,却又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医生说……说、说你怀孕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几乎不敢相信我听见了什么。
“怀孕?!”
手不自觉的抚摸着腹部。
这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而我居然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
我重新抬头看向傅晏,心中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现在这样的情况,如果这个孩子出生,真的会幸福吗?
傅晏全然不知道我心中所想。
“要不要叫医生过来再检查一下?”
“你别担心,晕倒只是因为你最近工作太劳累了,医生说孩子很健康。”
“饿不饿?要不要吃饭?我去……”
“傅晏。”我忍不住叫住他。
“怎么?还是不舒服吗?”
他紧张地看过来。
我有太久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过这样的神色了。
为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孩子。
联想起他这几个月的忽视、游离,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叫我喘不过气。
“这个孩子……”
不要了吧。
我无意识攥紧床单,话已经到嘴边,全然说不出口。
“怎么哭了?”
傅晏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扼住,难以自控地感到慌乱,他一边帮我擦掉眼泪,一边按响了呼唤铃。
“是不是很痛?”
“别哭,医生马上就来。”
他一边安慰我,一边把我揽入怀中,语气透着紧绷。
可他越安慰,我哭的就越是厉害。
被打了一巴掌我没哭,被丈夫刻意忽视我没哭,被故意歧视我没哭,独自一人下山我没哭……
可是现在,我就像是要把这几个月的委屈都哭尽一样,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我该怎么办?
我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