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铜镜里映出春桃为我簪上最后一支步摇,金丝缠的莲花瓣颤巍巍垂在鬓边。
顾衍推门时带进一股寒气,目光扫过我苍白的唇色:“脸色这样差,不如告病……”
“顾家三年一次的族宴,我这个主母怎能缺席?”
我抚平袖口云纹,与他腰间玉佩的纹路撞个正着,“何况苏妹妹胎象金贵,正该让亲眷们沾沾喜气。”
他指尖蜷进掌心,青玉扳指硌出深痕。
昨夜我离开后,顾衍在房门前跪了一夜。
我不理他,他便就那种跪着。
我不想去听他的话,解释也好苦衷也罢,做错了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今日便是顾家族宴,正是我等待的好时机,所以我让人叫了他进门。
宴厅炭火烧得太旺,熏得人眼前发黑。
苏婉宁挨着老夫人落座,锦缎下塞着软枕的腰身挺得笔直。
我捏着银箸拨弄碗中鱼脍,腥气混着顾衍身上苏合香往喉头翻涌。
“姐姐脸色不好呢。”苏婉宁捧着梅子汤一脸担忧,“莫不是……”
瓷盏坠地的脆响打断她的话。
我头晕目眩,扶住案几的手背暴起青筋,冷汗浸透里衣。
满堂喧哗忽远忽近,顾衍的惊呼裹在风里:“传太医!”
滑腻的诊脉布缠上手腕时,我望着藻井上褪色的百子图笑出声。
老太医白眉抖得厉害:“少夫人这是……滑脉已有四月。”
玉箸砸在青砖上的声响此起彼伏。
顾衍半跪在席前,掌心的冷汗浸湿我袖口:“何时的事?为何不说?”
“说什么?”我抽回手轻笑,“说那夜你烧掉的朱砂笺,本是我的安胎方?”
他血色褪尽的脸比宣纸还白。
苏婉宁打翻的梅子汤在裙摆洇开血似的红,护着肚子的手痉挛般抽搐。
我没什么心思关注她,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与顾衍的婚书。
拔下并蒂莲簪划开掌心,血珠溅在婚书,房间中充斥着我冰冷的声音。
“顾家容得下假孕争宠的贵客,容不下明媒正娶的主母。”
“这婚书……”
我看向顾衍,他眼中的震惊与恐惧做不得假。
“别——”
锦帛撕裂声仿佛惊雷,我没理会顾衍,把手中碎裂的锦帛扔向空中。
“我不要了!”
顾衍徒手去抓碎帛,金线勒进指缝:“清漪!”
我随手把断簪掷在他脚边,簪头莲花“当啷”碎成两半,像极了大婚那夜被他掀落的合卺杯。
“顾衍,你替她描云纹嫁衣时,可想过我的嫁衣也是云纹?”
顾衍僵在了原地,他的脸色看起来比外面的雪更要苍白几分。
满堂亲眷化作泥塑,唯有我脊背挺得笔直。
掀开门帘时,风雪卷着当年合卺酒的气息扑进来,我却只觉得反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