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雪粒子扑在窗纱上沙沙响,顾衍跪在脚踏边替我换药。
纱布裹着的小腹平坦如初,他指尖每碰一下都抖得厉害。
“刑部的折子……”他试图找话头。
我抽回手打断:“顾大人不该去西院照顾她么?”
他猛然攥住我腕骨:“我说过会送她走。”
门外突然传来骚动。
苏婉宁披头散发冲进来,腕间勒痕还渗着血:“姐姐!求你让我留下侍疾!”
她扑在床沿哭得梨花带雨,“庄子太冷……我会冻死的……”
顾衍去拽她的动作僵在半空。
我盯着她松散衣襟下隐约的云纹里衣,正是前不久去绸缎庄挑的料子。
我忽然笑出声:“妹妹这身衣裳,倒是比棉花枕更适合装可怜。”
“清漪!”顾衍喉结滚了滚,“我已命人套车……”
“要去城南庄子?”
我撩开苏婉宁的袖口,青紫勒痕下藏着一串珊瑚手钏,“顾家祖传的珊瑚钏,原来戴在客人手上。”
顾衍脸色倏地惨白。
那手钏是顾家祖传的,说是“只传嫡媳”。
苏婉宁突然抓住我手腕:“我愿为奴为婢……”
“顾府不缺奴婢。”我甩开她,珊瑚珠子崩落满地,“只缺个能容外人的主母。”
顾衍闭了闭眼:“来人,送苏姑娘去庄上。”
婆子们架起哭喊的苏婉宁时,她突然挣开束缚,抓起碎瓷抵住喉咙:“衍哥哥真要逼死我?”
顾衍背过身去,月光将影子拉成利剑:“你若自伤,我便让人连夜送你回苏家祖坟。”
瓷片坠地的脆响惊飞夜枭。
她到底还是没有独自生存的勇气。
马车碾过雪地的声响渐远,顾衍替我掖被角的手停在小腹:“太医说……”
“说再不能生?”
我望着帐顶轻笑,“正好,省得孩儿投胎到腌臜地界。”
他猛然将我按进怀里,香气混着药苦往鼻腔钻:“我们从头来过……”
“怎么从头?”
我咬破他肩头锦缎,“烧了的朱砂笺能复原?泼出去的合卺酒能收回?”
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他突然打横抱起我走向祠堂。
祖宗牌位前的长明灯映着婚书碎片,像那夜被撕碎的百子千孙帐。
“我跪到列祖列宗前起誓。”他抓着我手按在香案上,“此生唯你一人……”
我抽出手抚过灵牌上的“顾”字,指尖沾满陈年香灰:“顾衍,你该求列祖列宗宽恕……”
“宽恕你让顾家绝了后。”
雪光捅破窗纸,我望着他凝固的背影轻笑。
祠堂外传来马蹄声,春桃说苏婉宁的马车刚出城门就翻了,但与我有什么相干呢?
檐角冰凌坠地碎裂的声响,倒是比喜轿进门的唢呐好听多了。